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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节

      往后再也不会有一个人,用清脆悦耳的声音叫他一声星阑。此后次次相见,都是在梦中……
    *
    见过了长孙星阑,饮溪没有忘记去铅华宫瞧瞧。铅华宫那口怪井不知被谁挖出一个大坑,原本的白玉石井壁没了,只剩一个黑黝黝的冻。
    她上前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井虽然被毁了,可是封印仍好好留着,不会出事,是以拍了拍手,欢欢喜喜又回了太清殿。
    殿中众人往来忙碌,见了她匆匆打一声招呼,又去做自己的事。
    饮溪送小枣回后面马厩,又放开小白让它自己玩儿,自己也在院子里闲闲无事的转,看众人热闹,心里也觉欢喜。
    谁知就这么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趔趄。
    她稳住身形,转头去看适才险些被她绊倒的东西。
    一块青石地砖,太清殿中随处可见,平平无奇。
    许是松动了,又经人来人往便翘了起来,饮溪没注意,这才不小心摔倒。
    正预将那翘起的地砖按回去,她看到地砖之下、棕色土壤间露出红色一角,方方正正,薄薄的,不知是纸是布。
    饮溪顿了顿,收回脚蹲下来,探手就要搬开那青石板。
    将将要碰到之际,一股浑然巨力猛然自那红色布料之处弹出,灵力裹在空气中,重重打在她身上,饮溪被击飞十几米远,随后跌坐在地上。
    宫人们惊呼,顿时将她团团围起,里间仔姜等人听到动静,也急忙赶出来。
    仔姜心急,欲扶她起来,她却丝毫不动。
    “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摔疼了??”明日就要大婚,此刻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呀!
    先前那亲眼见到饮溪飞摔出去全过程的宫人们面露怪异之色,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吭声。
    往日里摔一跤要哭闹好一会儿的人此刻却无比安静。
    饮溪听不进任何话,更没有什么动作,她就这么坐在地上,呆呆望着前面那块翘起的青石板。
    她说:“仔姜,去,翻起那石板,取出下面的东西来。”
    仔姜迟疑着看了看她,很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翻开那石板,拨开土壤。狠狠用力一拔,紧跟着取出一块完整的红色长方布。
    刹那间!
    一股巨大波动自那青石板处而起,所过之处一条粗壮的透明波流呈环状骤然向四面八方散去!
    其势汹汹,有如海上巨浪。
    气流汹涌掠过,太清殿众人皆被重重掀翻在地,无一人幸免,不明所以,一时惶恐惊叫声不断。
    饮溪却迎风挺立,缓缓闭上眼。
    淡淡的灵力自丹田金宫之中酝生,一层接着一层,盘旋而上。先只有一点流入经脉,那灵力回旋逐渐加快,很快,几乎是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撕扯着疯狂增长!
    她感到四面八方的灵力卷成巨浪,发疯一般以不可阻挡之势注入她体内,注入四肢百骸。灵脉很快充盈,速速流过躯体每一处,久违的精纯灵力浸过每一寸肌肤。
    ……
    饮溪舒畅的发出一声轻吟,等这一切终于结束,体内灵力平息,大小周天顺畅运转……灵台是从未有过的清明,耳畔可以听到几百里之外的鸟啼,入目便是千里之外层峦叠嶂的巍峨山峰。
    她站起来,四肢无比轻盈,望着地上这一群七歪八倒,呆滞盯着她看的凡人。
    作者有话要说:  码字前听了天时的晓秋月明~这么多年了,百听不厌。如果饮溪可以说话,一定也是这么可爱清灵的声音吧~帝君出场倒计时,这个一直活在旁白与饮溪口中的正经意义上的男二,终于要出场啦!
    ps.上章末尾出场的只是一只灵鹫,不是灵鹫仙子本人23333灵鹫仙子听了想打人
    pps.其实星阑从来没有相信饮溪是神仙,他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温柔的人。啊,我滴星阑~~
    第78章
    一阵强烈的灵力波动如水波一帮自太清殿传往四面八方, 所过之处,鸟兽惊动四下游走。数不清的鸟儿自宫中的树上飞起,动静之大,心悸怪异, 行在路上的宫人们纷纷驻足围观。
    而与此同时, 皇宫之外不远处的国师府中,书房内桌上的太清殿木模发出一阵剧烈抖动,有了生命一般,仿佛在狂力挣扎撕扯着什么。
    打扫的小厮看到, 睁大了眼,忙去隔壁请国师来看。
    今日不知为何,自睁眼起楚炎便心头难安,眼皮狂跳, 直觉有什么大事发生,是以整个上午便在屋内打坐静心, 企图驱散这不安的情绪。
    忽听得外间小厮惊叫, 楚炎心口一跳,紧接着便如打鼓一般又急又响。他猛然睁眼起身, 随着声音出去, 匆匆走入书房,那书房的桌上只摆着一件木头制的小型宫殿, 比巴掌要大些,入目便能瞧个清楚。
    楚炎定睛一看,双眼先是爆瞪, 紧接着双膝一软,直溜溜便跪在在地。
    那置于桌面上的木模,此刻由正中裂开一道巨大的缝,直将正北微型牌匾上的太清殿三字劈成了两半。
    *
    饮溪确然是恢复灵力了,可是心情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高兴。
    她看上去十分平静,因此也与往日大不相同,没有一丝笑,没有一丝怒,竟然令仔姜不由得想到了皇帝。
    仔姜呆呆望着饮溪的脸,听到院内几株百年老树之上群鸟振翅飞起的声音,看着她陌生的表情,仿佛之前从未认识过此人。
    她仿佛突然之间更美了,美的遥不可及,披上了一身高山冰雪的寒,令人望而却步。
    只见她指尖转了转,一院子跌倒在地的宫人有如头顶上吊了一根耍戏法的线,齐刷刷便不由自主被提起来,站稳。
    众人神情掩不住的惊恐,四处张望。
    饮溪心口越跳越快,拎出了站在藏在人群里的点翠。点翠惶惶然看着饮溪,眸中有莫名的畏惧。
    她轻声开口:“你莫怕,神仙从不害人。”
    此话一出,众宫人哗然。大家都听到了饮溪口中的神仙二字,也都经历了方才撞了鬼一般的异样,其中最属仔姜不可置信。
    此刻她想起了许多话,想起了姑娘总以神仙自居,开口总是称道“你们凡人”,时常便奇奇怪怪冒出什么奇怪言语,诸如凡间、妖魔……甚至明知御膳房那几位宫人是中了邪,仍无所畏惧前去查看。
    ……
    饮溪伸出两根手指并拢,对着点翠默念出这些时日念过数万遍的幻形术口诀。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只见点翠摇身一变,化作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顶着两个丸子髻,面容稚嫩,身上的宫装忽然成了拖地常服,十分违和滑稽。
    可是却没有人笑。
    众人看着点翠,双唇好像被胶黏住了,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饮溪看着眼前的点翠,这幻形术她使得十分轻松,全然如她脑海中所想,没有半分差别。百年来第一次如此成功,没有将人化成蛇,更不是一块木头,可她高兴不起来。
    她挥了挥手,众人让出一条道,让开过后便齐齐对着她跪下。心口着实堵得慌,饮溪想到了入宫以来发生过的许多事,许多人,一件一件,一个一个串起来,顿时都有了解释,自跌入凡间以来,她从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清醒,又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糊涂。
    脑海里一半是冰,一半是火,搅得她不得安宁。
    饮溪越过众人便要走出太清殿,萧嬷嬷震惊之中急急跟上来:“姑娘,您这是要去哪儿?!”
    她说:“去见封戎。”
    萧嬷嬷大惊:“成婚之前不可见面——”
    饮溪回头看她,笑了笑:“嬷嬷,我是神仙。”她是仙,凡人的规矩对她没用,更何况……这婚兴许成不了了。
    终于明白如风为何一次又一次欲言又止,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永远无法踏出这座皇宫,更看懂了无数次封戎看她时那复杂的眼神。
    除了皇帝,谁人能在他的寝宫之下布置起围墙一般的符阵?
    如此阵仗,如此精心算计……好大的殊荣。
    那人许是与她有感应的,饮溪前脚踏出了殿门,抬眼便看到不远处疾步而来的熟悉身影。
    他的脚步顿住了。
    饮溪一滞,冲着他遥遥招了招手,笑着说:“封戎,我的灵力恢复了。”
    *
    太清殿的白日,从没有这般安静的时候。
    可此时宫人们却远远退出去,只余皇帝与他即将成婚的未婚妻一起,两个人在内殿面对面坐着。
    饮溪看着这张脸,忽觉从未认识过他。
    她轻声开口,开始第一个问题:“太清殿地下有符阵,此事你是否知晓?”
    封戎沉眸望着她,点头。
    她问第二个问题,依旧不恼:“若我没有猜错,这符阵封印了我的灵力,是也不是?”
    封戎顿觉呼吸停滞,继续点头。
    第三个问题:“此事你从头到尾都知晓,从我们相识第一天起,你就已经设计好了一切?”
    他心口压了块巨石,无比沉重:“是,全是我做的。”
    就这般坦然承认了一切,再不掩饰。
    她看着他的眼,微微摇了摇头。
    “这段时间以来,我所熟识的那个封戎,是你真正的模样吗?”
    她爱上了一个凡人,那个凡人有灿若星辰的眼眸,有清朗温柔的笑,他纵容她的一切,包容她的缺陷,他总能轻易满足在她看来十分了不得的愿望,仿佛在他二人之间,他才是那个有求必应的神仙。
    旁人都说她傻,他却说她是个聪明的仙,那眼神很认真,饮溪知晓他没有撒谎。他说她善良赤诚,这份纯真极为可贵,没有的人生了嫉妒,是以嫉恨她拥有这些。
    他会在深山之中等候寻找她许多个日夜,然后再此后的很多个夜晚,悄悄来到她床前确认她是否安全。他会亲自为她的伤口上药,也会非常乐意挤出时间陪她玩,然后很晚才从勤政殿回来,对她,从没有过哪怕一丝不耐烦。他说他再也等不及要娶她,他说再也不会对她说一句重话……世上从没有一个这样一个人,令她感觉如此的被需要。
    饮溪生来是仙,活了三百一十九岁,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仙,每一位都待她极好,她以为这便是了……直到遇上这个凡人,才知晓原来一个人可以待另外一个人好到这般境地,毫无保留,倾心奉上。
    你瞧,这些凡人们总是在背后议论她傻,哪怕她早已说过自己是个顶顶聪明的仙。
    谁人对她好,其实她瞧的一清二楚,只是从未开口罢了。
    可是这些,莫非都是假?
    ……
    手掌紧紧捏成拳,封戎平生第一次,不敢去看另一个人的眼睛。
    她问出这样的话,他却开不了口。要怎样,才能告诉她自己曾埋下多少谎言?要怎样,才能告诉她其实从头到尾,就是一场他精心设计的骗局,故事是编好的,所有人都在演这一场戏,唯有她是被戏文诱入陷阱中的人。
    饮溪对着他如同往常那样笑,生动美好:“你知晓吗?其实我不是没有察觉的,只是每一次都选择相信你罢了。”
    “封戎。”她没有哭,没有愤怒,没有向他泄愤撒气,她此刻真正像个遗世独立凌驾于世人之上、清冷高傲的仙:“这个婚,就先不成了罢。”
    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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