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 添妆
“我努力过了。没脸没皮,明里暗里,问了他多少次,他从没有回应,那一次,甚至明说了,让我另外寻个人嫁了,好生生过日子。”
“我也不是那铁石心肠的,也会伤,也会痛。痛得多了,心也就凉了,冷了。后来想想,嫁谁都一样,不都是过日子吗?能嫁他,顶多只是心里欢喜一些,往后过起日子来,说不准还越发地难过。倒还不如选个不那么喜欢的,日子说不定还能过得舒心顺畅。”
季舒雅一边说,一边喝着酒,眼里噙的泪,润得久了,便坠了下来。她笑着抬手抹了一把,转眼又模糊了,“只是虽然想通了,可这心里还是难过。我喜欢了他那么久呢……到现在,算得无疾而终了。不过……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往后,别说为他哭了,我定会将他忘得干干净净的,连他是谁,也不记得了……”
裴锦箬看她良久,眼中思绪翻腾,过了好一会儿,一点点沉淀下来,她举起了手里的酒杯,“舒雅姐姐,来,我敬你!”
“你说得对!嫁给谁不是过日子,嫁给谁都能把日子过好咯!所以最要紧,已经决定了,那便放下吧!往前走,别往后看!”
说罢,裴锦箬已是仰头,先干为敬。
季舒雅看着她,微微笑,笑中带泪,“所以啊,我就爱与你一起喝酒……”
季舒雅一杯接着一杯,灌得猛。裴锦箬想着,她今日醉一场也好,索性便也没有拦,由着她喝了,自己倒是除了最开始那一杯,没有敢再喝。
头热了一会儿,除了脸有些发烫,却还算得清醒,比头一回,倒是有些进步。
没一会儿,季舒雅果真就醉了。
裴锦箬转头看了看天色,交代了茉莉好生照看季舒雅,才扶着绿枝的手,出了雅间。
这回倒是一路顺畅出了望江楼,刚要上马车时,裴锦箬却是想起来了,“对了,我带来的匣子都忘记交给舒雅姐姐了。”
“那奴婢给送上去吧?”绿枝道。
裴锦箬点了点头,目光往边上一瞥,倏忽笑了,“那倒不用,有人能帮咱们送给舒雅姐姐了。”
绿枝转过头去,两匹马踏着夜色,轻跑而来,居然是季舒玄和叶槐生。
两人面有急色,见得裴锦箬,两人都是愣了愣,季舒玄翻身下马,语调里,含着两分显而易见的欢喜。
“锦箬!”说起来,自从裴家为裴锦桓高中设宴,他在宴席之上,远远见过一眼随在父兄身后的裴锦箬之后,他已经好些日子没有见过裴锦箬了,即便此时此景,这样的偶遇,还是让他不由欢喜起来。
裴锦箬却是掠过他,看了一眼仍然高坐在马背,朝着她遥遥一拱手的叶槐生。
“你们在找舒雅姐姐吗?”她问。
季舒玄和叶槐生皆是一愣,叶槐生便是皱着眉,从马背上翻了下来。走上前来,大抵是要来询问季舒雅的下落的,谁知道,刚一走近,眉便皱得更紧了。
大抵,是闻到了裴锦箬身上的酒味,略一沉吟,也不需要再问了,扭头,便是大步进了望江楼。
季舒玄神色有些尴尬,“叶大哥……也是心急了些,一时不周,你别与他计较。”
裴锦箬敛下眸子,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从绿枝手上接过了一个黑漆缠枝花纹嵌螺钿的匣子,转而递到季舒玄眼前,道,“这是我预备着要给舒雅姐姐添妆的,方才一时忘了,烦劳你帮忙带给她。回头……舒雅姐姐若是果真要走,记得给我来个信儿,无论如何,我总是要去送她的。”
说起这个,季舒玄显然心绪也不佳,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敛,眼底掠过一道阴影,但他到底还是伸手将那匣子接了过来。“我替姐姐谢过你。”
裴锦箬笑笑,没有说话。
季舒玄望着她,嘴角翕动,似是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是一转,“你这些时日,都没有去博文馆?”
他刚入翰林院,事情也多着,不过,偶尔与裴锦枫还有通信,对她的消息,倒不算一无所知。
裴锦箬笑着点了点头,“嗯。”
“你……没有什么事吧?之前随驾春猎,没出什么事儿吧?”季舒玄盯紧她,问道。
裴锦箬目光微微一顿,听他提起春猎,刹那间,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但也只是一瞬,她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开来,“没什么事儿,能有什么事儿?不过就是家里忙着,索性便告了假在家帮忙。说起这个,我已出来很久了,天色已晚,不好再耽搁,我得回府了。”
季舒玄点了点头,神色微微一松,笑道,“我也得去看看姐姐。”
双方心领神会,裴锦箬扶着绿枝的手,上了马车,帘子垂下,马车踢踢踏踏跑了起来。
从挑开的帘子里,望着季舒玄站在望江楼门口,茕茕孑立的身影渐行渐远,裴锦箬手一松,帘子随之垂下。
“看方才叶先生那样子,明明很是着紧季姑娘。也好……这么一来,季姑娘不用远嫁,说不定……就能留在凤京城了?”绿枝如今是越来越与裴锦箬不见外了,这样的话,大半年前,她哪怕是烂在肚子里,也绝不会与裴锦箬多说一句。
如今,却是没有半分犹豫,就可以对裴锦箬和盘托出了。
裴锦箬却是勾起唇角笑道,“那倒未必。”
绿枝有些不解。
“其实,舒雅姐姐才是看得最通透的。哪怕是她能如愿以偿,真嫁了叶槐生,也未必就有嫁给旁人来得幸福。”
绿枝有些不解地皱紧眉头。
裴锦箬笑笑,挑帘望了出去。她也不指望绿枝能够听懂,就是她自己,也就是在方才那一瞬间,才将将明白过来的。
前世,总是听人说,叶阁老夫妇是如何如何伉俪情深,如何如何羡煞旁人,却到底都只是听说,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样幸福,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叶槐生对季舒雅有情,这绿枝都能看得出端倪,偏偏,他却迟迟不肯娶季舒雅,并用他的冷漠和绝情,亲手将季舒雅推了开来。
这样一个深沉到根本看不懂的男人,爱不爱你,又能如何呢?嫁给这样一个人,真的,就不比嫁给一个你或许全然陌生,却要简单纯粹一些的人,来得幸福快乐吗?
“姑娘是觉得,季姑娘还是会远嫁吗?”
裴锦箬耸了耸肩,“或许吧!缘分……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