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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多好呀。
    可为什么迟迟都不能真正下定决心呢?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殷渺渺想不到答案,只好日复一日出宫散心,希望能得到某些启示。也是巧了,卓煜吩咐过不准人打搅她静修,甜儿等人不敢违背,一连多日都不曾发觉她不在宫内。
    直到这一天,卓煜提早结束政务来了白露宫,进屋没有见着她的踪迹,惊得魂飞魄散。
    甜儿等人说不清她是何时离去的,吓得跪了一地:“陛下恕罪!”
    “朕让你们照顾皇后,你们却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卓煜罕见地大发雷霆,把茶盘中的杯盏摔了个粉碎,“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陛下饶命。”甜儿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卓煜心慌意乱:“皇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之前可曾说过什么话?”
    甜儿哆嗦着:“回、回陛下的话,娘娘和平常一样说是想休息一下,让奴婢们下去,其余、其余不曾说什么。”
    卓煜咬紧牙关:“滚!”
    几个宫婢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卓煜颓然摔坐在椅中,明明垫着柔软的靠垫,他却如坐针毡,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试图寻找她并没有离开的蛛丝马迹。
    看,她什么都没有说,连书信也无,戴过的簪环随意放在梳妆台上,杯中的茶只饮了一半,寝殿中还留有她的许多痕迹,哪里像是要走的样子。
    可是……卓煜也知道,如果她要走,不必收拾什么,她的储物袋里什么都有,挥一挥衣袖就能离去。
    宫廷能困住很多人,唯独困不住仙人。
    花朝节那天,他不该那么问的,糊涂有糊涂的好处,把事情摆到台面上,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他的一颗心好像丢进了油锅里,百般煎熬,越想越后悔,以至鼻酸眼胀,舌下生黄连,苦不能言。
    来时,太阳还在半空中,这会儿却突然落入了西山,落霞照得满屋红光,风吹进屋里,罗帷飘扬,他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今天来得真早。”
    卓煜猛地抬起头,看见她正笑吟吟站在窗边,疑是做梦:“渺渺?”
    “怎么了?”殷渺渺看着满地狼藉,诧异极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张了张口:“我以为……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翻了。”
    宫女们会任由打翻的碎片留在地上?殷渺渺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走了?不,卓煜,我不会不告而别,就算我离开你,我也一定会明明白白告诉你。”
    卓煜闭了闭眼,干涩道:“那天的事,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别这样。”殷渺渺抱住他,喃喃道,“你没做错什么。”
    谁不想有情人天长地久,他有什么错?只是世间之事,终归不是唯有情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所以迟迟无法作出决定。
    都是她的错。
    卓煜叹了口气,牢牢扣住了她的手:“我们不谈这个了,你去什么地方了?”
    “有点闷,出去走了走。”殷渺渺今天去了自己初初醒来的地方,想要找到失忆的线索,可一无所获。
    卓煜道:“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应当知会我一声。”
    “是,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殷渺渺靠在他的肩头,亲吻他的唇角,“原谅我。”
    卓煜叹了口气,无限心酸:“不原谅你还能怎么样?”
    “你只是不舍得生我的气。”
    卓煜冷冷道:“你要是不能飞天遁地,能被囿于宫墙,哪能这么便宜你?”
    殷渺渺笑了起来:“可见陛下犯了错,当初就该收走我的羽衣,好让我飞不回去。”
    “你要是真有,最好永远不要让我知道。”卓煜瞥她一眼,“人性本恶,经不起诱惑。”
    殷渺渺微笑起来:“陛下看得真透彻。”人面易改,人心善变,今天爱你,明天爱你,未必一生一世都爱你,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
    但卓煜既然点破,起码此时此刻,他爱她至深。
    他的爱,才是牵绊她的羽衣。
    为了不再发生类似的误会,殷渺渺就不再出宫了(左右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干脆就在宫里转悠了起来。
    这里的皇宫不像紫禁城那样严格按照中轴线左右对称排布,更肖似唐代大明宫,只有议政的光明殿与卓煜的天星宫位于正中心,其余宫殿群都虽地形排布,错落有致。
    而宫中的景致亦是精雕细琢,极人工之大成,步步是景,处处匠心,比起自然之美,亦有一番赏玩的趣味。
    其中有一处为金龙池,龙是指锦鲤,大约是有鱼跃龙门之意,池中有一尾金色锦鲤最是好看,鳞片如黄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且十分聪慧,每次投食都能抢先一步,堪称之中王者。
    池上架有九曲廊桥,蜿蜒通向水阁,梨园献艺就在此处,路过时能听见戏子宛转悠扬的唱腔。
    惠风和畅,杨柳依依,太液池的芙蓉露出了尖尖角,有躲懒的宫女躲在阴影里采花嬉戏,有人唱起了采莲曲。
    殷渺渺有时也会想,若是能在这里过完一生,悠闲安宁,未尝不好。富贵锦绣处,人间温柔乡,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告知她答案的,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那天,她在一处凉亭小憩,远处传来喧哗声。
    “谁啊?”她睁开眼,投以视线。
    一个宫女跪在台阶下磕头:“参见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救救我家贵人吧。”
    殷渺渺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回忆了一下前世惊鸿一瞥的宫斗剧,饶有兴趣地问:“你家贵人病了,找我干什么?”
    “贵人说无碍,不许我们去叫太医。”宫女垂泪道,“奴婢本不该抗命,只是贵人今早突然昏迷,奴婢实在不敢隐瞒,特来回禀皇后娘娘。”
    事情听着有几分古怪,但她无心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对甜儿道:“你去看看,我记得管理宫务的是德贵妃吧……派人和她说一声,让她处理好。”
    甜儿福了福身:“奴婢遵命。”
    殷渺渺转头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可一个时辰后,甜儿一脸凝重地回来了:“婉贵人怕是不好了。”
    生死乃常事,殷渺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哦,那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甜儿犹豫了会儿,委婉地介绍了一下婉贵人其人——后宫里的女人也并非各个都有来历,婉贵人就是其中一个,她出身寒微,却有倾国之姿,善音律,卓煜曾对她多有宠爱。
    简而言之,过去的婉贵人可谓是宫里当之无愧的宠妃。
    殷渺渺来了几分兴致:“即是如此,怎么病得那么重才说?”宠妃能不能有点宠妃的派头?
    甜儿道:“花朝节时婉贵人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不曾张扬,随意吃些丸药打发着,前几日不知怎么的,精神愈发不好了,她却说只是着了凉,依旧不许叫太医。谁知今天早晨宫人去叫,竟然叫不醒,她们这才慌了。”
    “什么病?”
    “太医还在诊治。”甜儿道,“陛下那边也该得到消息了,娘娘,于情于理,您都该去看看。”
    殷渺渺想想,起了身:“那就去看看吧。”
    婉贵人住在霓裳阁,地方虽说不大,但建筑精巧,景致优美,可见其主人过去的确颇受宠爱。
    殷渺渺到的时候,卓煜已经在里头了,正询问太医:“婉贵人的病情究竟如何,你如实报来,不得隐瞒。”
    给婉贵人看病的是吴太医是宫里仅有的一位女性御医,其祖父乃是当朝名医,她自幼养在祖父膝下,学得一手好医术,后被破格招入太医院:“回陛下的话,婉贵人前儿受了风寒,一直不曾好全,而今又多思多虑,郁结于心,于病情大不利。但若是能放宽心,好好养着,倒也无性命之忧。”
    卓煜见她说得清楚明白,点点头说:“你去开药方来。”
    吴太医磕了个头,下去了。
    卓煜温言劝道:“晚儿,你听见了,不是什么大病,且放宽心,好好养着。”
    “咳咳。”婉贵人的目光在卓煜脸上流连不去,唇边眼中都是酸楚之意,“臣妾怕是好不了了。”
    “胡说。”卓煜皱起眉,“吴太医说了,你只需要好生养着,别胡思乱想。”
    德贵妃道:“是啊,婉妹妹尽管安心养病,要是有什么事,陛下一定会替你做主的。”
    纯淑妃也跟着劝了几句,可婉贵人只是低着头,哀哀地笑着。
    殷渺渺倚在门扉上看了会儿,不禁奇怪,这婉贵人看起来生气不曾断绝,不像是快死的样子,但那形容枯槁的模样又不似作假。
    难道是因为失了宠害了相思病?殷渺渺狐疑地打量着婉贵人,她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从侧面看就好像是个纸片人,但那瘦弱也有一种凄艳的美,,凸显的锁骨将她衬得犹如雨后惹人叹息的残红。
    等等,她颈间戴着的是……殷渺渺目光一凝,跨步走进了屋内。
    纯淑妃率先发现了她,慌忙起身请安:“参见皇后娘娘。”
    婉贵人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向殷渺渺的目光复杂至极,她的宫女推了她一下,她才惊觉,手足无措地想下床请安。
    “不用了,躺着吧。”殷渺渺坐到榻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婉贵人咬了咬嘴唇,闪躲着她的视线。
    卓煜没有发觉,眼中只剩一个人:“怎么惊动了你?”
    “听说你会来,就来了。”殷渺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笑盈盈道,“养病不宜人多,免得扰了病人的清净。”
    卓煜不解其意,却顺着她的话道:“皇后说的是,你们都先回去吧。”
    他开了口,其余人不好多留,纷纷告退了。
    很快,屋里的人就去了大半,只余下婉贵人近身伺候的两个宫婢。婉贵人有些不安,强笑道:“臣妾不争气,给陛下和娘娘添麻烦了。”
    “没什么麻烦的。”殷渺渺说着伸出了手,从她脖颈上拉出了一枚玉佩,那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雕出一柄拂尘的样式。
    婉贵人被她搜出这块白玉,惊得四肢僵硬,几近晕厥。
    殷渺渺用力一握,整块玉就在她掌中化为齑粉:“这不就解决了。”玉粉自她掌心飘下,如尘埃在空中徐徐漂浮、旋转、落地。
    婉贵人脸上的表情从惊恐变为错愕,继而又怔忪、茫然,最后归于痛哭:“多谢皇后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渺渺不会陪卓煜到老,过完一生再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啊,这本来就是在“道”和“爱”之间的选择,很残酷的哟~~大家要学会分手[微笑.jpg]
    第19章
    卓煜面露诧异,刚想询问,婉贵人就踉跄着爬下床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妾身罪孽深重,无颜苟活于世,还请陛下赐妾一死。”
    电光石火间,卓煜会过意来,能让宫妃如此讳莫如深不得不死的,莫过于秽乱宫闱:“是谁?”
    婉贵人深深叩首,泪珠一滴滴落在地上,哽咽道:“妾深受皇恩,不敢有逾越之心,然未曾殉节明志,自知罪无可赦,不敢有妄想之心。只求陛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网开一面,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之错,勿要牵连旁人。”说完,毅然起身,猛地撞向床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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