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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节

      她赌对了。
    “太可惜了。”有人说。
    殷渺渺抬起头,瞧见不远处便是一个凉亭,亭中坐着个美人,娴若静花照水,举手投足间韵味十足,正是小芩。
    “可惜什么?”她问。
    “你过关了,可失去了悟道的机会。”小芩缓缓道,“花镜的谜题扰乱了你的道心,只差一点点,真可惜。”
    殷渺渺看着她,想起幻境中她似有若无的灵光,不得不承认她或许说对了。
    “当人执着于终点时,就容易为其所迷惑,而忽略了其他至关重要的东西。”小芩施施然走下玉阶,明眸皓齿,宛如花中仙子,“仙途之所以是仙途,并非因为到达了某处,而在于脚下走过的路。”
    殷渺渺陷入了沉默,良久,叹息道:“受教了。”
    小芩很满意她的态度,含笑道:“不过,你虽未顿悟,却已得真味,让你过关,倒也不算投机取巧。”
    失去的机缘已经失去,再多嗟叹也无济于事。殷渺渺一向自诩运道不佳,惋惜片刻便放下了:“多谢。”
    “你已经从里园出来,如今,便走一走这真正的千红园吧。”
    霎时间,整个花园似乎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垂落的花枝挺起,傲立于晨风下,半拢的花苞绽放,凝固成最美的姿态。
    她伫立不前,为此倾倒,半晌,方问:“你说里园,是里面的里吗?”
    “不错。”小芩道,“千红乃是阴阳双园。”
    殷渺渺思忖许久,大致有了猜想:“空间折叠?”
    她最初就确认过,之前待着的花园是真实存在的,否则也取不出储物袋中的东西,也无法熟练使用法术。可是,有一点非常奇怪,曼陀罗在体表,却可以给予她强烈的痛楚,后来地火能焚毁其他花卉,但烧不到曼陀罗。
    这太违反常理,她耿耿于怀到现在。
    若是空间折叠,就容易理解多了——她身在第一重空间,感觉不出异常,但曼陀罗在第二重,二者折叠,她无法突破空间的壁垒,也就不能改变规则。
    “你很聪明。”小芩微微一笑,眸光中似有赞叹,也有某种看不懂的忧虑,“但有的时候,追根究底未必是一件好事。聪明清醒的人,通常都是最痛苦的。”
    殷渺渺讶异道:“请小芩姑娘赐教。”
    “没什么,我一时妄言罢了。”小芩不肯多说,抬起纤纤玉手,指向姹紫嫣红的花园,“千红园中,万花竞放,你可以得到其中一朵。”
    殷渺渺问:“看眼缘?”
    “自然。”
    柔风吹过,小芩的衣裙飘扬起来,人影徐徐消散。
    殷渺渺走入园中,一时犯了难。满园奇花,玫瑰热烈又火辣,海棠娇慵又妩媚,睡莲清新而柔雅,玉兰高洁而出尘……她见过很多花,却从未看到过这般具有灵魂的花园,仿佛每一朵花里都藏着一个美人,宜嗔宜喜,活色生香。
    这要怎么选?
    她于花间穿梭来去,想着什么热恋初恋都早已经历过,“爱”于她并不陌生,反倒是恨意许久不见——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过复仇了。抽中曼陀罗,也是一种缘分,既然如此,不妨续上这段缘。
    “就是你了。”她抚摸着半合的黑色曼陀罗,轻轻拧断了花枝。
    花瓣倏然绽开,黑色的柔光笼罩住了她。
    *
    “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有恩怨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之中,因为仇怨杀人满门的事,很多很多很多。所以,当殷家被仇人一夜间灭了满门时,大家都没有太意外。
    人民群众好奇地是,谁杀了他们?
    “肯定是魔门。”酒馆里,喝着劣质酒的江湖人甲表示,“殷家杀过那么多魔门弟子,肯定为魔门所记恨。而且一夜满门遭劫,也像是他们的手笔。”
    大家觉得很有道理,又感叹:“可怜啊,一个月前殷家才刚办了满月,家里的红灯笼都还没撤下来。”
    “连满月的孩子也不肯放过,魔门真是惨无人道。”魔门在江湖中罪孽无数,不提则已,说着说着就群情激奋,开始列数他们的罪过,“二十年,张家血案还历历在目……”
    相似的场景在江湖的各个地方同时上演。
    大家一边痛骂魔门的血腥残忍,一边惋惜殷家无后。然而,此时魔门的老巢,却多了一名尚在襁褓的女婴。
    三年后,魔门。
    “好了。”手握着银针的女子松了口气,轻柔地替榻上的女孩合上衣衫,“疼吗?”
    “疼。”女孩生得玉雪可爱,后背上却纹着一朵妖冶鬼魅的曼陀花,因为才刚刚刺上去,还渗着透明的粘液。但她说:“我忍得住。”
    “乖孩子。”女子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曼陀,从明天起,你就是教中的圣姑了。从今后……”
    她似乎是想说什么,但望着女孩稚嫩的面孔,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道:“你要努力练功。”
    这个名叫曼陀的女孩有着同龄孩子不具备的沉静,点点头道:“姑姑放心。”
    “很好。”女子微微一笑,眸光幽深,“等到你练成神功,就可以替你的父母报仇了。”
    曼陀到底年幼,听到这里忍不住问:“我的仇人是谁?”
    “是一个人人都说他好,背地里却恶事做尽的伪君子。”
    “他叫什么名字?”
    “白云汉。”
    十五年后。官道旁的茶摊。
    作为一个开了二十年茶摊的老江湖,老板在来客下马的刹那,就判断出事情并不简单,立刻给儿子使眼色,要他把值钱的锅碗瓢盆收起来,改成粗碗麦茶,新打的条凳也收收好,拿旧的凑合就行。
    港真,江湖人大方,但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碰到个不讲理的,一天的收益全赔进去也不够换碗筷桌椅。
    “客官,喝茶吗?”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笑容满面的招呼客人。
    “一壶清茶,两个馒头。”来人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穿着一身平民常见的棉布衣裳,颜色灰扑扑的很是寒酸,他脸上却不见丝毫窘迫之气,反是一派从容。
    “我才不要吃这里的馒头。”同行的女伴看着脏兮兮的破摊子,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她大约十六七岁,明眸皓齿,穿的是绫罗,戴的是金钗,俨然是个富家小姐。
    那青年假装听不见,手腕一收,将她拉到桌边:“谁说是给你吃的?”
    老板偷觑了眼,发现那女子的双腕上系着一根绳索,另一头却绑在男子手里,心里不由好奇两人的身份。
    “你不打算给我吃饭?”女子震惊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自然知道,你是白家的大小姐,武林盟主的掌上千金。”他淡淡道,“只是很不巧,命我带你回去的人,正是你的父亲。”
    第492章
    现今的江湖, 正道以六扇门和白日山庄为首。六扇门乃是朝廷机构,上达天听, 自不必细表,白日山庄的庄主白云汉, 则在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夺得魁首, 乃是公认的武林第一高手, 稳坐武林盟主的宝座。
    而这个锦衣金钗的女子, 正是白云汉的独生女, 白脉脉。
    她自小生活在白日山庄,呼奴唤婢, 从未吃过一点苦头,听多了江湖故事,十分向往那个有仇必报, 有恩必还的江湖。因此不顾父母的阻拦, 在自己十八岁的生日宴会上使了个计策, 离家出走了。
    可惜啊, 闯荡江湖的日子才不到半月, 她就被一个穷小子制服了。这家伙浑身猫着寒酸气, 武功却着实高强,她绞尽脑汁折腾了一路,也没能摆脱他开溜。
    眼看这离家越来越近, 逃跑遥遥无期, 白脉脉忍了忍, 试图和他套近乎:“大哥, 你想想,我都十八岁了,凭什么事事都还要听我爹的?我只是想到处走走,又不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你放我走好不好?”
    “白姑娘,看来你终于会说人话了。”那年轻男子说着风凉话,“我还道你来来回回只会喊‘你怎么敢’‘岂有此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学得惟妙惟肖,旁听的茶馆老板都忍不住想笑。
    白脉脉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男子又道:“白姑娘,很不幸,不管你怎么说,我都是要把你带回去的。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我爹给你多少钱?我出双倍,你放我走吧。”白脉脉开始砸钱。
    “令尊并未出价,想来不低于一百两吧。”男子神色自若地喝着粗茶,“白姑娘若是拿得出二百两银子,我现在就可以放你走。”
    白脉脉:“……”她原本身上当然有几百两银子,可是出门一段时间全花光了。
    “看来白姑娘是拿不出来了。”男子惋惜地说。
    白脉脉咬住下唇不说话。
    忽然间,有人道:“真可怜,十八岁了还要听爹妈的话。这位姑娘,我借你银子好了。”
    两人双双朝外看去,只见茶棚外有个年轻女子拴好缰绳,大步走了进来。
    她的年纪看起来与白脉脉相差无几,面庞秀美,穿了一身黑红相间的劲装,头发绾髻,做男儿打扮,看着干脆利落。
    “你真的愿意借我银子?”白脉脉将信将疑地问,“非亲非故,你不怕我不还吗?”
    那女子笑了:“你不还钱,白日山庄自然会还,有什么好怕的。”
    白日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头极响,白脉脉也不怀疑,当下就道:“好,你借我银子。”
    “白姑娘须得打个欠条才行。”她又道。
    白脉脉一口应下:“可以。”
    她当场借了笔墨纸砚(也不知道茶摊怎么会备有此物),写了借条给那女子,又摘下耳朵上的坠子作为信物。
    那女子也爽快,立即给了她两百两银子的银票。
    白脉脉把银票拍在男子面前:“可以放我走了吧?”
    “可以。”男子爽快地松开绳索,放她离去。
    白脉脉生怕他改主意,立即跃上马背离开。那男子没动,盯着后来的姑娘瞧:“我闯荡江湖这么多年,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心人了。”
    “世上总归是好人多。”女子回答。
    男子又道:“不错,世上的好人不少,但跟在我们后面就为了借二百两银子的好人,我可从没有见过。”
    “你可别把人想的太坏。”她笑,“你怀疑我,我还怀疑你呢。好端端的捆着人家姑娘不放,我还道你是个登徒子。”
    他问:“现在不怀疑了?”
    “堂堂六扇门的名捕,想来不至于此。”她拱拱手,“易公子,久闻大名了。”
    不错,这个形容寒酸的年轻公子并非草莽,而是家有后台,武功高强,正在六扇门当官的“逐浪剑”易深。
    “不敢。”易深淡淡一笑,“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她道:“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易公子也想知道吗?”
    “如果姑娘愿意说,在下自然想知道。”
    “那么,下次再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她喝干了杯中的茶水,“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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