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谢老爷子之死
谢老爷子已经枯木朽株,气息奄奄。
随后孟老大夫亲手点了半支线香。
“老爹”
“老爹”
“祖父”
“公公”一屋人泪眼婆娑。
“老爹你是怎么吐的血,是不是李金铃的娘把你气的。”谢父忍不住,第一个开口。
“不,不怪李夫人。是我自己身子不中用了。你们刚才的话,我都听见了,也都看见了,可你老子我就是动不了,也阻止不了你们。行将就木罢了。”转头看着孟老大夫“谢了!孟老头子!你是我的好兄弟。”谢老爷子一口气说完,脸上冒着死气。眼睛有看着屋里子孙的无奈,也有对孟老大夫的感激之情,更有对生的淡漠。
孟老大夫点点头,暗想“老头子我果然是谢老头子最好的朋友,不往我倾尽全力救治你,有这句话就够了。”
“老大在外省走镖,遇到了流民耽搁了行程,看来是见不了最后一面了,老二是个老实本分的,从小就省心,品德很好,又有主见,我并不担心。老三是个聪敏的,有本事的,能自己打出一片市场,虽然老三家的泼辣一些,但是没有坏心眼,只是这张嘴,太得罪人了,做人要看的长远些,咳咳”
谢老二目光含泪,暗想“我就知道,我在老爹心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顿时很暖心,更舍不得老爹去世了,呜呜!心好痛”
谢老三泪光闪烁,暗想“我果然很有能力,并不是吃软饭的,还是老爹见多识广,有欣赏水平,老爹怎么就要走了,我还没好好多孝敬一些呢!呜呜”
“公公我知道了,我错了,呜呜”李金铃一听李老爷子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給其母李夫人澄清,感动的不得了,还说她没有坏心眼,顿时觉得还是公公懂他,心明眼亮。腰板立马也挺直了,满心的愧疚,诚心悔过,跪了下去。
“你老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老四”谢老爷子手哆哆嗦嗦的指着谢父。
“趁着我还有口气,老子我要让你和边氏一起起誓,我说一句你念一句谢氏季皖,边氏亚煵以性命起誓,举起左手,用针扎出血,念!”
“我谢氏季皖,以性命起誓”谢父迷迷糊糊的我又怎么了,为什么最操心我啊,但还是乖乖听话跟着念,扎了出血,举起左手。
“我边氏亚煵,以性命起誓”边亚煵跟着念的虽然不情愿,可是这么多人看着了,也扎出血,举起左手。
“保全谢氏子孙,不得因有不喜,语恶诋毁,行其加害,伤其性命。如有违背此誓,苍天不佑,不得其死。咳咳!”
“啊?”谢父有些不情愿。
边亚煵双目含泪委屈看着谢父,这不就是在暗示说她是恶毒的女人,这老不死,变着法的护着灾星,连最后一口气都在为灾星着想。
看了一眼燃烧的线香,剩的不多了,抱着侥幸心理,也许拖拖就过去了,眼睛一转,计上心头。“当家的,我头晕,呕!”说着边亚煵就准确的靠在谢父身上。
“孟老大夫,快,快看看亚煵,这些日子操持家里,估计是累过劲了”谢父十分着急,抱起了边亚煵。
“等等!老四,你是打算让公公死不瞑目吗?你看看线香还烧剩下多少,你就是再疼媳妇,还能能越过祖父去!”李金铃含泪,大声质问谢父。
“刚刚,公公帮了我和母亲洗脱嫌疑,我不能让祖父带着遗憾走”说罢,出其不意上前在边亚煵腰间软肉处、大腿根内侧,使狠劲拧掐。
“啊,啊,疼”边亚煵疼醒了。
“呵呵!继续发誓吧,别耽误了正事了”李金铃冷笑一声,最了解自己的人未必是自己的枕边人,更可能是曾经狼狈为奸的损友。
“老爹,您就别为难我们俩了,我保证后会对灾星好的,还不成吗?这样的誓言,叫村里面知道了,我还有何颜面啊,不就是在说我们夫妻两人,不是个尽责尽职的父母。”
“咳咳,你要是老子的儿子就,就跟着念,不然我现在就把你除族,不要以为老子我在吓你,我马上就大限将至了,咳咳!没有什么不能做的,荣卿渡是我这辈子最愧对的人,不给她唯一的血脉留条活路,我下去都没脸见她。这屋里这可还有德高望重的孟老头子,孟老头子绝对会把我的遗愿广儿告知。”
谢父异的看着谢老爷子,有些不敢置信,这是最疼爱的父亲吗?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谢季皖!你还在等什么,你要让公公走的不安心吗?”李金铃愤愤不平喊着谢父大名,让你刚才打我,现世报了吧。
全屋子的眼睛都盯着谢父,被逼无奈,“罢了,哎”谢父叹了口气,咬了咬牙。又举起了刚才放下的左手“我谢氏季皖,以性命起誓,保全谢氏子孙,不得因有不喜,语恶诋毁,行其加害,伤其性命。如有违背此誓,苍天不佑,不得其死。”谢父咬着嘴唇,一百个不情愿的,但是发了毒誓。
边亚煵早就计划好把谢迁这个碍眼的弄死了,但是碍于谢老爷子余威,二房,三房也在,不方便动手。
边亚煵还是不情愿发这个毒誓,低头不语,暗想“哼!那柱线香烧的怎么这么慢啊,真是等不及了,一会儿谢老头儿前脚蹬腿,后脚就对外宣传说是谢迁克死的,之后就再也没有人给灾星撑腰了,再加上父亲做了几十年八坡村村长,积累多年的人脉和威信从旁协助,谢迁顶着灾星的名号,必被烧死,也不用担心留下什么后患了。
可是这个老不死的,都这个时候了还逼她发这种毒誓,那她还怎么处理掉这个灾星。”所以沉默不语,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咳咳!边氏亚煵,既然不肯发誓,那就由子替母,由谢迊来发毒誓也是一样的,谢迊上前来。”谢老爷子知道边亚煵的软肋。
边亚煵瞪着谢老爷子,大声质问的到“为什么?要小迊发这么个毒誓,小迊现在也姓谢啊,同样是谢氏子孙!”边亚煵立刻马上就奋起了,沉默不下去了,小迊是那是他这辈子的希望。
“边氏你这是什么语气,怎敢质问我老爹,你的孝道呢?发个誓言唧唧哇哇的!”谢老二这时火起来了,老爹都这样了,还在磨蹭啥哪!
“四弟妹啊!一直都是家里最贤惠的人,其实完全可以放心的立誓,只要不应了誓言,怕什么果报。顿了顿继续说道”还是说你早就动了什么,不好的心思?”谢老三是谢家唯一做过生意的,自允品百样茶,阅百样人。一下子谢老三就说中了边亚煵的小心思。
边亚煵委屈的看向谢父,但谢父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注意到这次的暗送秋波。
谢迊步子迈的很小但是就这么几步的距离,再小的步子也磨蹭到了床前,读书人的骨气,让他做不出不孝的事。
谢迊扎破手指,举起左手。“我谢氏”
“等等,谢迊你一个晚辈,怎可和你父亲一起,乱了辈分,让你母亲我来”边亚煵上前按下谢迊的手。
随后又艰难的举起,还带有刚刚未干血迹的左手,视死如归说道“我边氏亚煵,以性命起誓,保全谢氏子孙,不得因有不喜,语恶诋毁,行其加害,伤其性命。如有违背此誓,苍天不佑,不得其死。”随后边亚煵赶紧低下了头,掩饰了眼底浓浓的怨气。
“今天,老四家的就算是怪我,老子也不会后悔,呵呵!咳咳!老头子我大限将至,也顾不上情面了,谢迁在吗?”
“呜呜!祖父,谢迁在,呜呜,谢迁知道祖父做这些都是为了我”谢迁瞬间就来到了谢老爷子床前,压抑的感情再也忍不住了,泣不成声,握住谢老爷子的手。
“不要难过,是人都会化作一捧黄土的,祖父还有嘱咐对你念叨,咳咳”忍着咳了一下,继续道
“祖父知道,你父亲很多地方做的过分,对你也不关心,但是从今天起,尽力放下过去,好好过日子,好不好”谢老爷子眼神中带着乞求。
“好,祖父,我好好过日子”,谢迁把眼泪强压了下去,努力点头。
“尽力就好,不要强迫自己,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两个女人,一个就是你的母亲荣卿渡,误了她,更没来的及护住她。还有一个就是你祖母,在她活着的时候没有珍惜过她,等你祖母死了我却怀念了后半生,所以对你继母边亚煵就曾多有纵容,咳咳,呼呼!”谢老爷子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所以不要学你父亲,不懂珍惜你的生母。也不要学你祖父,根本不懂什么是爱,等发现的时候却已经都没了,小子你要,咳咳!好好用心去感受,用心去体会。呼!呼”
谢老爷子气弱柔丝,陷入回忆中说道“就像多年前,那个女孩曾经对我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最终等来的却是生离死别,咳咳!小子你可知道,相怜相念倍相亲,一生一代一双人”
“祖父,谢迁不懂。”谢迁连字学的都是残缺不全的,谢迊特别教的缺胳膊少腿的字,哪里还念过诗。
“等你以后懂了,做到就好,小子,记住!珍惜你所拥有的,爱护你所得到的,放下你所失去的。”谢老爷子闭着眼,在怀念着曾经那个对他吟诗的女孩。
“等你成了亲,娶了媳妇,来祖父坟前上柱香。你祖母来接我了,不和小子你唠叨了。”说着闭上眼睛,把手伸向床幔处,仿佛在虚空中握住了某一魂魄的手。
半柱的线香烧到末尾,最后一丝火星也不见了踪迹。
“祖父,祖父,孟老大夫,你快来”谢迁失了神,手发抖了起来。
孟老大夫含泪上前,虽然心里明白但还是摸向谢了爷子的腕部。
还温热的身体已经没有了脉搏“谢老头子去了”
“祖父,祖父”谢迁
“老爹,呜呜”谢父
“老爹,呜呜”
“老爹,呜呜”
“公公,呜呜”
“公公,呜呜”
“祖父,呜呜”
“祖父,呜呜”
屋里无论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均是哭的歇斯底里。
只有孟老大夫和谢迁虽然悲伤,但并没有歇斯底里。
谢家兄弟含泪给谢老爷子擦身,穿上了准备好的寿衣。用湿纸替谢老爷子尸身擦拭嘴唇,洗口愿。将谷物和银元宝放入谢老爷子口中,手里,給谢老爷子饭含。
村里人帮着给搭好了丧事用的棚架,在大厅安置谢老爷子尸身。
这时谢家人已经全部换上了素衣,焚烧纸线香烛,燃长明灯之后,谢家人戴孝。
谢老爷子已经过世三天了,成服。寿衣店备齐了纸马车、纸钱,整个八坡村村民,恭敬地把谢老爷子送走,并焚烧纸车马陪葬。
出殡这天,谢家老大路遇流民生死未卜,未在,改由谢老二举着灵牌在最前面领导,后面是谢老三,谢老四,谢迊,谢迁抬着棺材,在选好的后山下葬。
埋后三天,谢老爷子坟墓已经拱好,八坡村村民在边村长的带领下,当家的男人们都去参拜。
这天谢迁缓慢的烧着纸伞,纸船,暗道“据说烧伞就是意味着送死者远行,烧船。是因为要在阴间渡过一条鹅毛不漂的阴河,烧船就是为了让祖父平安渡过这条河,到达另一个世界。祖父一路好走,不要挂念谢迁了,谢迁会好好过日子的”
回到谢家,开始反哭。
头七,谢老三请大悲禅院的僧侣来念经超度。三虞三次祭拜安魂。
时光如梭,转眼已经三七,距祖父逝去时日渐久,内心伤痛逐渐减少,只是有些怅然若失,仿佛心头空了一块,曾经祖父住的正屋已经再也不会有祖父的身影,也时常幻听祖父在喊他小子,可是一抬头却什么人也没有。感叹物是人非,偶尔想着想着也会落泪。祖父不用在受病痛折磨了,记得祖父最后叮咛的时候,手不再是温暖结实的了,而是变得枯瘦如柴,红运的脸颊也变得凹陷,气色灰白,孟老大夫说,这是死气,祖父也在煎熬吧!沉浸在思绪中的谢迁被突兀的一声打断。
边亚煵得意洋洋,手扶着平摊的小腹“灾星,赶紧去打猎了,你继母我怀孕了,要补身子。对了,回来后记得把衣服洗了,都堆在后院了”
谢迁没有給边亚煵一个眼神,起身拿了弓箭,出了门,祖父去世的时候,继母昏了过去。
孟老大夫给把脉后说,边亚煵怀里了不足一个月身孕了,胎气不稳。开了贴安胎药,却还是不舒服,说是守孝吃素饿得慌,肚子里的孩子想吃野味。
多年未有消息的边亚煵居然老蚌怀珠。谢父要不是碍着守孝,早就全村的开办流水席了。
谢老爷子走了的这些日子,边亚煵果然害怕应了毒誓,不会唆使谢父再打骂谢迁了,但是会天天使唤谢迁,不闲一刻。所以灵堂里很少会见到谢迁。
村民们都说他不孝,更有传言说是灾星克死的谢老爷子,要不为什么他灾星回了谢家,谢老爷子当天就去了。
谢迁又去了圣洁的泉水的小湖畔,只有这里他才能放松做回自己。
每次谢迁拿回猎物,自己都没有吃过一口,边亚煵做熟后拿进屋和谢父,谢迊,谢迦一起偷吃。
本是守孝的谢家,只有谢家四房开小厨房加餐,毕竟有大龄孕妇,其它几房也不能说什么。再有谢父、谢迊、谢迦,是拿进屋偷着吃的,这边亚煵也总是说不是我要吃野味的,是肚里的孩子想吃。只要稍微指责一下就“呕”说肚子不舒服。
儿子需要守重孝,重孝期为“七期”守孝三年,但只这一个月谢父居然脸颊明显长肉了。只有谢迁回家连口热水都没有,还坚持不吃肉,为祖父守孝一年,所以身形越来消瘦,单薄了。
谢迁找了一口谢家不要的残锅,每次出来都会偷带点盐粒和杂米。要不早就饿死了。每次打猎时,他都会挖些野菜煮了,在狼洞里吃。但仅限一点杂米和盐粒,要不被他的好继母发现了就该给厨房上锁,到时候连一点杂米就都没了。
父亲现在越发的把继母宠上天了,从祖父过世的那一天,继母就再也不会掩饰对他的厌恶,更不会假装亲切的再叫他“小迁”。
天一亮就开始安排他打猪草,打猎,紧跟着就是下田除野草,洗全家的衣服,晾干。等到忙完这一切,天早就没有一丝光亮的时候,就开始在院里借着厨房的火光,洗一天的碗筷锅盆,周而复始。
不管是回来的时间稍晚,还是猎物瘦了少了,都会和父亲哭诉,说什么“继母难为,她这个继母管不了谢家子孙,她一个孕妇还要累死累活的操持。”
谢迊也不会假模假样的,教谢迁学缺胳膊少腿的字了,因为给祖父守孝,谢迊参加不了县试,把怨恨通通放在克死祖父的谢迁身上,对谢迁只有冷冽,厌恶。
最恶心的还是谢迦,不仅每天早中晚各换套衣裙,连裤头和肚兜都丢给他洗。
路上碰见村民,也会对谢迁更加肆无忌惮的指指点点,一脸嫌弃的议论。
谢迁真想一走了之,哪怕没有户籍去深山老林与狼母为伴,也比这样压抑,过的不如奴隶的日子好,可是每次想逃离这个家的时候就想起祖父的叮咛。
谢迁每天打猎都特意会去野猪岭,寻那头断了獠牙的野猪。
夏山如碧,东方泛白,晨曦初露。打完猪草的谢迁,又赶着去打野鸡。
昨天继母又梨花带雨的吵着谢父,非要吃野鸡,怀孕两个多月的边亚煵像发面馒头一样,珠圆玉润。但让谢迁越发的感到恶心。
拿起弓箭,大步走向野猪岭,谢迁是再也忍不住了,等到杀了那头把祖父害的断腿,过世的罪魁祸首,他就去深山和狼母为伴。等逮到那头断了獠牙的野猪,他必定食其血肉,以慰祖父在天之灵。
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祖父我真的尽力了,我可以放下之前的怨恨,但是我接受不了现在这样的恶心谢家,对不起,祖父,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不知不觉眼眶就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