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荷叶烧鱼
程溁肉肉的小脸皱着眉头一脸认真,不知情的还以为在思考什么大事。自言自语道“画好了款式,那染色如何搭配呢?”
忽然想到《明会典》其中记录贵族女装用料均为“各色纻丝绫罗纱随用“,而平民女服用料则受限制,即便是礼服,也限用紫色粗布,百官公服自南北朝以来紫色为贵,明朝因皇帝姓朱,遂以朱为正色,又因《论语》有“恶紫之夺朱也”,紫色自官服中废除不用。“哎!”看来以后是穿不了紫色衣服了。
谢迁眼神就没离开过小肉团,自然发现她在皱眉沉思,自言自语又叹气,随即问道“为何叹气?”
程溁淡淡的皱褶眉,道“在想衣服的颜色,有很多颜色是贵色,只能是达官贵人穿,有些颜色是贱色,穿了闹了笑话。有些是凶色,穿了不吉利。”
谢迁对于小肉团是有话是直说的,坦然问道“我不懂,说来听听。”
程溁又有了展示自己博学的机会,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咳咳!例如贵色忌以黄色、紫色等为贵色,民间百姓禁忌用于服饰。明洪武十四年还规定,商贾之家只能用绢布制装,农家可以使用紬纱和绢布。
贱色忌以绿色、碧色、青色为贱色,元、明、只有娼妓、优伶等‘贱业’中人才用于服饰。
凶色忌以白色、黑色等为凶色,在服饰方面都有所忌讳,黑、白两色都与死人的事相关联。”
谢迁点点头,道“这就是士农工商,高低贵贱之分吧,那如何才能成为‘士’呢?”
程溁紧接着,点头道“是啊!人分三六九等的年代,农家子想要做‘士’就要比普通人付出更多汗水,唯有知识改变命运,朝廷分为文官武官,大明重文抑武,想要成为真正的‘士’只有考科举,科举又是在万万人中挑选,难度极大。”
顿了顿,掰着小肥手指头算着,接着道“仅一个秀才,就需通过三次考试。县试,府试通过后成为童生,府试通过之后,才能参加院试,通过院试后才成为秀才。秀才又分为庠生、生员、附生、增生、廪生、贡生。”
忽然又想起什么,继续道“就像李大乡绅,在十里八村是最有富有的,迁表哥可知李大乡绅为何锒铛入狱。”
谢迁听的认真,随即疑问道“不是杀人防火吗?”
程溁稚嫩的小肉脸收起笑容,严肃道“非也,杀人放火只是个引子,我偷听爹和娘的谈话,才知道是县丞夫人娘家盯上这李家的肥肉,李家曾经的靠山倒了,李家又如此的炫富,不知收敛。自然就成了案板上的鱼,任当权者宰割,听爹说县丞夫人娘家现在已经接手了李家曾经的关系,所以我才好奇究竟是什么生意,会让官家夫人不惜颜面痛下黑手,还如此兵贵神速的使整个家族覆灭?”
沉思着继续道“这卖冰可是一本万利,不是说空话,给我硝石我都能做出来,但可以做来自用,绝不会去卖,太惹眼了,虽然外面30两银子就能租个冰库,做起零散的冷食生意,但那不过因为仅是小本经营罢了!达官贵人看不上,等那小生意大到李家这般,还这么嚣张,且没有了背景,那就且行且珍惜吧!”
谢迁陷入沉思,只是点头。
程溁灵光一现,道“我听说富贵人家都会建密室,地窖,那李大乡绅家有吗?”想起了曾经电视上看到的密道,宝库。
谢迁沉思片刻,道“还真有,有一次我打猎回来已是深夜,路过这个新宅,那时还没建好,就见工匠在那假山瀑布那块挖了很大的深坑,应该就是你说的密室了。”
“嗷嗷!迁表哥,好爱你,啵!”程溁兴奋极了,嗷嗷的叫表达欣喜,说着又迈着小肥腿,上了楠木书桌,抱住谢迁,就在人家脸上啃了一口,留下口水印记。
谢迁脸已经红透了,低着头也不敢挣扎,怕一不小心伤了小肉团,只是不时害羞的悄悄偷撇一眼程溁。
程溁这么有第六感的小破娃儿,当然捕捉到了谢迁脸红害羞,还遮掩的偷儿看,这可把程溁稀罕坏了,好萌呀!纯洁的像小鹿一样,眼神清澈如水漩涡,淡蓝色的眼白,偏大的黑眼仁水灵灵像闪亮的琥珀,让人家好想使劲的狠狠蹂躏一下。
程溁这么想到也这么做了,又快速的啃了两口,随后就顺着谢迁,肥手肥脚并用的,灵敏的爬下了书桌。
头也不回的大喊道,“我去做好吃的啦!吼吼!”此时的程溁很像调戏完大姑娘逃之夭夭的大尾巴狼。
其实程溁也很不好意思,前世初吻都还在的,很内敛很宅的姑娘,这辈子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忍不住“欺负”谢迁,老是想动动肥手肥脚的,再动动肉嘴儿的。
肉肉的小脸皱褶眉,有点小内疚,又有点小欣喜。内疚不应该欺负这么人家这么纯洁的谢迁。欣喜是看见了这么有趣的人,还会脸红,会偷看。“哎!”叹了口气,想这么多做什么,才五岁的小人。
另一头,谢迁傻傻的站在书桌旁,手捂在被啃的地方思虑万千,只是心里暖暖的,也不嫌弃脸上的口水,甚至心底是欢喜的,从小到现在也没有人喜欢触碰他,后来他也从心底厌恶着别人的触碰。
尤其是女人的触碰,就像边亚煵每次抚摸他的头,却难掩盖眉梢眼角的算计。或是谢迦会拽着他的手,自己栽倒在地上,然后委屈的大哭,最后给他换来一场谢父的暴打。由于触碰极少有美好的回忆,所以渐渐本能的从心底厌恶人与人之间的触碰。就算是祖父的抚摸,他也忍不住想逃离,没想到今日不紧没有想逃的感觉,还有点期待,有点甜美,是从心底溢出的温暖。
谢迁微微嘴角勾起,自觉的把书桌收拾了一下,坐下拿着程溁刚刚画的图纸看了起来。
程溁在厨房搜寻了一圈,发现桶里有几条村里送的草鱼,都是两斤左右的斤两,暗道不错!要是再大一些的鱼肉口感就差了,在小一些鱼刺难挑,今日的食材有了。
随后麻烦了苏嬷嬷帮忙杀鱼,收拾干净之后,鱼身斜划三刀。
鱼身里加入少许盐和酒腌制半柱香,之后沾均匀面粉,等油七成热后将鱼炸至金黄盛出,刷洗干净大铁锅,倒入少许素油烧热,加上一头大蒜,半颗葱,两颗大料,黄豆酱两勺,腐乳一块,盐少许,冰糖,醋和酒少许,再加入适量药房买的胡椒粉,混合后加入适量上午剩下的高汤。
汤料烧开后放入刚才炸至金黄的鱼,换小火,快熟时放入枸杞,香油,出锅前为了菜的颜值,在上桌前把锅里的葱捞出丢掉,五条鱼分了三个深碟子,用嫩绿的荷叶垫底,盛出后再撒上白芝麻,葱花。
又把剩下的骨头浓汤稀释烧开后,冲了一大碗紫菜蛋汤,撒上香菜,装到白瓷碗里,又盛了两大碗白米饭。
麻烦苏嬷嬷给母亲送去一份,另一条留着给苏嬷嬷吃。
随后就拎着食盒,迈着小肥腿,回了小楼。
谢迁正在荷花池的拱桥上看着金鱼愣神。余光远远的就瞧见一个小肉球提着那么大的食盒,走的稳稳的,红扑扑的气色,水嫩嫩小脸怎么看怎么顺可爱。大步上前自觉提了程溁手中的食盒,去了偏厅。
等程溁到了偏厅,饭菜,碗筷都已经摆好。随即两人相视一笑,开始美美的吃啦!
如玉的白瓷碟上嫩绿的荷叶,烧鱼使谢迁食欲大增。红棕色的鱼身配上翠玉般的葱花,红玛瑙似的红枸杞点缀其间,香喷喷的鲜美之气漫延迂回,萦绕鼻端,令谢迁垂涎欲滴。
程溁一向是自恋的,暗道闻其香,心旷神怡;偿其肉,回味无穷,怎一个“香”字了得!此鱼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偿啊,吼吼!
谢迁细心的帮着她挑鱼刺,连个小毛刺都挑干净了,程溁心里美滋滋的,倘若她长条尾巴估计都能摇成扇子嘞!
转眼程溁再瞧荷叶上的两条鱼,其中一条吃的只剩干净的鱼骨,这鱼骨吃的没有一丁点碎肉,米饭也都吃光了,碗中无一粒米,程溁坏坏的想,干净都不用刷碗了,呵呵,偷瞄了一眼,谢迁正在喝汤,嘿嘿,看来是把自己刚刚轻薄他的事忘了,呵呵!忘了好啊!要不人家多不好意思,人家也是小姑娘,会害羞啦!忘性大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下次还好继续“欺负”呀!吼吼!
谢迁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自幼和祖父习武,也是打猎的好手,不仅善于观察和寻找规律,敏锐的洞察力也自是超出常人。
虽然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也很喜欢这荷叶烧鱼,但注意力却一直在程溁身上,看到她不时的偷瞄自己,随后肉嘟嘟小脸坏坏的笑,露出润白的小虎牙。
就知道她对刚刚的事儿有些羞涩,便装作忘了的样子,来让程溁舒心。果不其然程溁不仅舒心了,还打算继续“欺负”他,心中有种不明的味道,甜甜麻麻的感觉袭来。
程溁看谢迁在喝汤,便把自己碗里的饭趁着谢迁不注意,小肥手灵敏快速的拨了一大半到人家碗里,之后粉红的小肉脸,笑眯眯道“迁表哥,不可以剩饭哦!浪费粮食的是坏娃儿哟。”
谢迁嘴角微微勾起,二话不说低头便吃的一干二净。
程溁在旁边笑的见牙不见嘴!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变小了,心智也退化了,总是喜欢这种幼稚的玩笑。
稍后苏嬷嬷收走了碗筷,程溁特别嘱咐中午吃的太饱了,晚饭就不吃了,要是稍饿屋里还有点心就够了。
程溁和谢迁并躺在懒床上,脑袋靠在一起,枕着一只月白色绣着几对水中嬉戏的白天鹅丝绸长枕,盖着一张绣着对大天鹅戏荷花大薄毯。一张超大的懒床两个小娃躺得很是宽敞。
眯个午觉,谢迁还是病人,受了那么重的伤需要休息,程溁这么想着就这么眯着眼,睡意来袭,一会儿就熟睡了过去。
果然是能吃能睡,刚刚还想着哄谢迁睡午觉嗫,随即程溁却沾枕头就着。
谢迁平躺,在他的记忆里就从没睡过午觉,又哪会有睡意,轻轻的给程溁掖掖被角,侧过身,以手枕头,仔细瞧着香香地睡着,呼吸声如树叶的微叹,滑溜溜的脸蛋白里透红的程溁。
暗道程姑娘长的可真可爱。天生丽质,白皙的皮肤,秀气的鼻子,樱桃似的小嘴,再加上松开的花苞头,一头的发散在枕间,一头可爱的“自来卷“,构成一幅天然的仕女图。
一个五岁的小姑娘身着淡淡蓝粉相间的碎花襦裙,在这早夏季节,单看她的这身装束,就心旷神怡。
谢迁把这幅画,偷偷看在眼底,藏在心底,嘴角微微勾起。
余光瞥见绣着天鹅的长枕和薄毯,曾经他以为天鹅是一只很骄傲的禽类,甚至有些矫情。后来听祖父说打猎时不要打天鹅,它们一夫一妻,从一而终,坚贞不渝。天鹅一旦有了配偶,它们的眼里,便再没有了任何别的天鹅,无论觅食戏水还是休息,无论产卵孵化还是育子,都是成双成对永不分开。
在一对天鹅夫妻中,如果有一方死去,另一方会为之“守节”,不再寻找配偶,直到死去。
天鹅不独活,更有胜者,一方死亡,另一方为之郁郁而亡,或者另一只会选择绝食追随而去。
谢迁陷入沉思,这时程溁睡醒了,睁开睡得朦胧的葡萄眼,甜甜一笑对谢迁,道“午安啦,迁表哥!”说着小肉手还趁着谢迁不注意,偷偷抹抹嘴角,摸摸有没有流出的口水。
发现没有溢口水程溁才安心起身,重新把长发盘起,梳了花苞头,随后乐滋滋的道“咱们之前不是说到,假山瀑布下有大深坑吗?咱俩偷偷去瞧瞧?”
谢迁点点头道“你说好,就好。”
程溁觉得应该事先做个普及,万一谢迁遇到危险怎么办?自己也更会良心不安,随即想到电视里看到的机关。
侃侃而谈道“密室具有排他性,也许会有一些危险,例如机关弩,也就是不小心碰上连接弩弓扳机的绊索,进而遭到猛烈的射击,或者机关深坑连环翻板、铁索吊石。至少让李家当家人感到安全和私密。
大部分密室机关暗门,其实就是通过机关的装饰,让这扇门可以和周围的墙面融为一体,在颜色和质感上都是完全一样的,而且也会尽量去隐藏起缝隙,只要把门关上看起来就是完整的一面墙,不熟悉的人绝对察觉不到这里还有一扇隐蔽的门。”
谢迁把程溁的话联系到了生活中,泡了杯糖水,道“你说的这些,祖父从前对我大致说过,祖父儿时家穷,服了兵役,上过战场,学了一些,制作陷阱和阵法。”
程溁喝了杯谢迁递的甜水,继续道“嗯嗯,很多机关设计都蕴含阵法,迷惑人,把人困在里面活活熬死。特殊形状结构的密室机关暗门设计。不在于一个规则的形状上,或者不在于一个平面上,形成视觉的对比掩护。如在家里的柱子上、凹面上形成视觉隐藏,里面形成密室。”
程溁这么说着便在书房里,用肉肉的小手示范的摸了摸,拽了拽,拉了拉。最后想起什么要把架子上的虎头瓷瓶要拿起来,不成想根本拿不起来,随即试探性的转了转。
“哗!嘎!嘎!”书架上退到一旁,程溁暗道好精妙啊!杠杆,轴,重力的综合运用于密室的门,以那边架子上的虎头花瓶为开关。
程溁小肉拉着谢迁的手,一齐朝那间密室里一瞅,才看见到密道只能容一个人舒舒服服走进去,由台阶缓缓深往地下。
程溁并没有着急进去,古人的密室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暗器,剧毒。
又试了试转动虎头瓷瓶回到原位,书架顺着滑道,慢慢滑回原位,除了实木地板上残留的灰尘,空气中未散的土腥味,书房又恢复成了原样。
程溁又带着欣喜,好奇的转动了几次虎头瓷瓶,仔细研究后发现,这有两道机关,当它的设计巧妙的暗稍被拔开后,书架座上的一块板就能自行随着滑道移开,露出密道,一看里面就有暗门。
说着程溁就指给谢迁看,可是暗门在哪呢?
谢迁指了指在密道口进去对面靠右侧最后面的墙壁上,程溁暗道这是野兽的直觉吧!深深觉得自己一个看了很多古侠片的现代人都不如人家啊!
密道中油灯里的火苗早就熄了,两壁由青石砌成,密不透风,密不见光,在数丈长的密道深处留下了点点的微光,估计是通风口的光,却只能朦胧的照亮密道,显得这条阴暗通下地下的密道更加神秘。
谢迁点点头道“你说好,就好”
程溁兴奋的把葡萄眼弯成下玄月,笑的露出小虎牙,道“需要带什么呢?”
谢迁道“火把,火折子,匕首,绳子。”
程溁想了想,这密道缓缓探入地下,还不知道有多深,多远,万一有地下水积成水潭什么的呢,不小心沾湿了,怪冷的,里面有油灯有通风口就会有些老鼠,虫子在那阴暗处生活。点点头道“再加上些衣物,薄毯,驱虫药,雄黄,金疮药,食物。”
要是三天前,以谢迁淡漠的性格,肯定对这密道没兴趣,自然更不会下密道去,但是程溁明显的兴致勃勃,这密道又如此隐秘,设计灵巧,哪知会有何等险情。
本就自幼习武的谢迁,自然会贴身保护给他黑暗人生中唯一阳光的程溁,不论怎样,仅想陪着她,就这样一直看着她,就觉得很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