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乌漩乌澞
用留恋的目光程溁望着那辆被五匹骏马拉着的檀木马车,道“但奈何山高水远,溁儿连匹马都没有,又怎么去的了金陵,实在是有心无力,无法替父亲孝敬祖母呐!”
这不就是在明抢她的宝马嘛?林淑清扫了一圈周围的众人,咬着后槽牙,道“这有何难?祖母留下一匹马便好。”被这么多泥腿子看不要紧,但谢恩这个官身可也在人群里瞧着呢!她一个做祖母的倘若不成全,孙女的孝心那则是不慈,岌岌可危的她绝不能再添上这个名声。
睁着清澈双眸的程溁,天真无邪的望着本家人,道“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为何姐姐们可以坐五匹骏马拉的车,而溁儿却才只有一匹马,我们可都同是祖母的孙女,祖母刚刚还说孙辈中最疼爱的便是溁儿,难不成是糊弄溁儿的?”装傻充愣谁不会,仅一匹马就想打发她,她要的可是五匹骏马加上檀木香车咧!瞧着林淑清那个肉疼样儿,却偏偏还要装慈爱,她就心里美。
顿时林淑清眸子一凝,脚下一个踉跄,程月仙上前紧紧扶住,趁机给她祖母暗暗使了个眼色,她祖母哪都好就是既守财又张扬,话都到这个地步了,不送就是不把程溁当成一家人,那她们又有什么资格给程溁定下婚约,写下婚书,岂不成自打脸面!再有她早就瞧出程溁那个狐媚子勾引她的谢迁了,只有先把程溁除去,谢迁的眼里才能看得到她程月仙。
瞬间林淑清闭上满是狠戾的目光,换上得体大方的慈笑,道“溁儿说的在理,是祖母思虑不周,同是祖母孙女,在祖母眼里绝不会分出三六九等。”
程溁睁着泪珠未干清澈的杏眸,蹙眉道“那这般会不会给祖母添麻烦?耽误了祖母行程?”她可是为了尽孝心才勉为其难的留下这宝马香车,绝不是硬要的哟!
抚着腕间的青玉镯,林淑清强笑着道“怎会?这是轻车简从自然会加快步伐,还会减少行车日程呢!”这次她不仅将展示自己地位的金玉全送了,居然连战马也送了,还真轻车简行。
即刻程溁破涕为笑,擦了擦脸颊未干的泪珠,天真无邪的笑着道“那这么说是溁儿的孝心,反到帮了祖母呢,呵呵,溁儿好开心呦!”让你来我家耀武扬威,就让你空手而归,她虽不懂马,但是她有欣赏美的眼睛,这马儿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一看就是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跟奥运的参赛马似的,她早就心动了。
林淑清本想打发的给辆车队中最差得马车,谁知程溁主动上前,对着那辆拉她的黑色骏马,道“马儿,以后我程溁就是你的主人了,你定要乖乖听话,帮我一起给祖母尽孝道哟!”
即刻林淑清的心头便在滴血,脸色发白道“溁儿大善!”话落一挥手将她的马车让车夫牵出车队,她这次为了摆足尚书夫人正室的派头,上至府里的极品物件,下到出行的宝马全带上了,拉她的这五匹宝马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尤其这匹黑色战马那可是战场上从敌方首领中擒住的,这黑马有灵性的很专往沼泽里逃,动作敏捷跑的又快,仅为逮住这匹黑马兵部就折损几千人,实属万金难买的绝品宝马。不成想居然全进了这小祸害的口袋,不过没关系,用不了多久,等这小祸害配了冥婚,她林淑清就以失了程家体面,克夫的由头把这些宝物再重新夺回来。
程溁白嫩的小肉手接过车夫递上的缰绳,笑的是见嘴不见眼,静静目送着浩荡的车队远行,娇美嗓音洪亮着喊道“祖母咱们还会再见的!要等着溁儿啊!”希望当林淑清看见修改后的婚书后,不会被气死,这就叫做‘赔了孙女,舍掉财,又折了马儿!’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胜利的手势“欧耶!”她如今也是有车一族了。
眉目含情的谢迁接过程溁递过来的缰绳,正打算把马儿牵回了院里的小果林,这时一细看,瞧出这骏马和余姚的马儿不仅外形有别,骨子里还有种野性。
县丞谢恩在后边若有所思的跟上,瞧着他儿子脸上满是他未曾见过的笑容,心里仿佛一闪而过了什么念头,快的连他自己都未能抓住,犹豫了下还是依旧,道“据《汉书·西域传》记载‘其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我看这几匹马头中等,颈长适中且高举,鬐甲高度,前胸宽广,背腰平直,尻略倾斜,四肢坚强,蹄质结实。”
摸了摸马脖子,谢恩继续道“体质干燥,整个外形俊秀、灵活、轻快、结实,这么一看就是富有持久力和速力,此马为便是《汉书·西域传》中记载可日行千里的宝马良驹。”
程溁一开始还听着,但她瞧着这县丞大人笑的怎么是别有居心?但也没办法,人家既是官,又是长辈,还和她们关系不错。
眸子闪烁着的谢恩笑得和蔼可亲,道“这宝马留给自己骑实属暴敛天物,不如交给县里配种,增加我大明的国力,将西域马的优良血统传承下去。”
随即程勤在一旁激动道“原来这马竟是西域宝马,此乃上上之品的宝马良驹,怪不得是如此的高大俊美,交给县里造福百姓的确比留在村子里更能体现价值。”他虽是个文人但却也有爱国的心,只要能为国为民做事就是肝脑涂地他也愿意。
果然如此,程溁暗叹这县丞也真是的,现在这么说是不是晚了,那本家这么多马匹呢,非看上她这五匹做什么!心里暗暗把谢恩数落一顿,但面上不显,微微一笑,道“这骏马居然是珍贵的西域马,溁儿虽是小女子,但也有为国为民的心,这马匹自然要为县里做贡献。”
话落指着其中的两匹马继续道“但这匹黑色去势过的骟马和这匹长的兔头如花熊的小雌马,世伯认为也适合为战马育种嘛?”
谢恩瞧了瞧那匹脑袋似兔头,身如花熊的小雌马,确实太有特点了,万一以后小马驹都这般模样那也太影响战斗力了,微微摇头道“去势过的牡马自然不用,那个花熊般的马驹也不太合适。”
“那好其余的骝色、栗色、青色毛的三匹就麻烦世伯照料了。”程溁不舍的瞧着那三匹骏马,心里酸酸的,暗叹可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呀!
一身正义凛然的谢恩,淡笑道“溁儿放心,世伯定会把此善举写入县志,更会上报朝廷的。”双手背后继续道“程家用如此西域宝马赶车,世伯也会如实请圣人定夺的。”
若是连几匹马朝廷也管,那朱见深哪还有功夫和万贵妃嬉戏,这不是糊弄小孩子嘛!心思百转,面上依旧风清月朗,保持着以往的微笑,道“多谢世伯。”行礼后便让谢迁牵着自己的两匹马回了小楼。
路上被程汔拦下道“溁儿改日哥哥再来看你,记得多做些好吃的哟!”话落便转身离去。
对着程汔的背影程溁憋憋嘴,暗道这程汔可真是吃货,没看到她正在心疼嘛!俊马自己还没摸过就被要了去,还真是舍不得。
哎!算了,这县丞大人日常对自家也不错,平常也没少给她小玩意和那些好吃的。就是那个县丞夫人不是个好相与的,不仅隐瞒谢选死讯,还把她程溁好好一个朝气蓬勃的黄花大闺女,偷偷给她儿子谢选配了冥婚,哎,对了,结婚证有两张,那古代的婚书是不是也有两份。
但她对成亲实在是没经验呐!不经意一瞥,瞧见谢迁在旁边爱抚着马鬃,蛊惑着道“迁表哥日后就可以修习马术了,这大黑马给迁表哥,小花马给溁儿,咱们也算是情侣马了。”
“能和溁儿用情侣马,迁表哥就是做梦也会笑醒的,还给迁表哥用《汉书·西域传》记载的宝马良驹练习马术,迁表哥真真是受宠若惊。”谢迁面上态度从容不迫,语气潇洒闲适道,但心里波澜澎湃,暗叹小人儿对他还真是掏心掏肺,随即脑子又开始发懵。
笑得甜甜的程溁,借机疑问道“迁表哥,溁儿听说这一匹宝马都能买十个媳妇,是真的吗?”
“呵呵!傻丫头何止十个媳妇,这可是千里马,就是百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也换不来,美人常有,良驹难求啊!”谢迁如实坦然道。
面上看似懵懂的程溁,终于绕到话题,即刻问道“这宝马需要衙门登记,那娶媳妇用官府造册嘛?”
如今清俊秀逸的谢迁已是满脑子浆糊,滔滔不绝道“哎呦,我的傻溁儿,你觉得户部是做什么的?婚书分为两种,官方婚书和民间婚书,民间婚书属于私约,是大明律严令禁止的。婚书自是一式三份,男方、女方、县衙,不登记好那日后子嗣又如何有路引,没有路引又如何考科举?”
听到这里,程溁顿时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平日里她除了遛弯就是读书再要不就是进实验室,日常极少与谢迁以外的人交流,是以这才连婚书一式三份都不知道。
这时谢迁才发现气氛不太对,他刚刚说错了什么嘛?他说了婚书一式三份,完了竟把实话说了,尴尬讨好的笑,道“溁儿,是迁表哥不好,不该瞒着你。”
“不是答应过我日后定不会再瞒着我吗?如今是不是想夜里背着我悄悄着去县衙偷婚书。”小肉手叉着纤腰,杏眼睁得圆圆的,想要做出生气的模样,但奈何形象限制了戏路,这副样子的程溁瞧着更像是撒娇。
谢迁不敢看程溁的眼睛,低着头道“对不起,是迁表哥没能保护好溁儿,是以不想连这点儿小事都让溁儿担心,才打算夜里待溁儿睡了后,自己再悄悄去的。”好似一只犯错的大狗,一副等着主人落鞭子的样子。
瞧着谢迁这个可怜兮兮的模样,程溁有些舍不得,蹙眉道“哎,算了,迁表哥也是为溁儿着想,我又矫情个什么劲儿。”想通了后,微微笑着上前拉着谢迁的手,安慰道“迁表哥在同龄人中已是很杰出的,武艺高强,学识过人,有胆有谋,如今欠缺的仅是经验罢了!”
听到小人儿这么体谅自己,如此为他着想,谢迁心里暖暖的,打心里眼儿里后悔,道“溁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迁表哥不该瞒着溁儿的。”低着的头从积雪融化成的小水潭里,偷偷瞅着程溁倒影,暗自发誓,他日后定不会再有任何事瞒着小人儿了。
拉着谢迁的手放在缰绳上,程溁狡黠一笑,道“好了,今夜还有的忙,日后迁表哥便是溁儿的依靠呢!”
二人回到了小楼院子,谢迁牵着马吃着草地上的新芽,程溁在后面默默跟着,逗着谢迁道“你说这马儿长的咋这儿有个性,脑袋像兔子,头部和身体毛色黑白相间分明,但黑非纯黑,白也不是纯白,而是黑中透褐,白中带黄。”这马再胖点儿,简直就是一只大熊猫,也不知怎么长的。
谢迁眸子一亮抬起头瞅着程溁,回忆着道“这花熊马有些像河曲马的体质,兔头,耳长,形如竹叶,鼻孔大,颚凹较宽,背腰平直,这黑花如同河曲马的头和四肢下部的白章。”
摸着花熊马的黑眼圈,继续道“《朝野佥载》隋文帝时,大宛献千里马,其鬃曳地,号曰狮子骢。惟郎将裴仁基能驭之,朝发西京,暮至东洛,隋后不知所在。”
“我知‘骢’便是青白杂毛的马,狮子指的是它的鬃毛很长。那迁表哥的意思是小花虽然长很磕碜,但其实是大名鼎鼎的狮子骢杂交而来?”程溁差异道,她不会运气这么好吧!
谢迁仔细瞧着花熊马,道“溁儿,看这这马鬃是不是刻意修剪过,剪短的。”
“还真是,看样子起码修剪了两个月,要不然这鬃毛不会长的这么自然。”占了便宜的程溁,笑的甜甜滴,摸了摸马儿的黑耳朵,道“我这小雌马会不会是赤兔和狮子骢杂交育种的?”
“等它长大再看看吧!”谢迁嘴角微微勾起道。
程溁憋憋嘴,道“我本是瞧上这只全身黑的没有一根杂毛的大黑马,却不想这小母马才是亮点。有好马而世人却不识好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谢迁满眼都是宠溺,嘴角勾起道“溁儿便是这伯乐,小伯乐给马儿起个名字呗!霸王项羽有踢雪乌骓,李世民的飒露紫,曹操有爪黄飞电的绝影,秦琼的透骨龙,刘备与的卢,吕布的赤兔,天子之骏,赤骥、盗骊,这些名字都有名流千古的典故呐!”
“黑色的这匹英姿飒爽,一撮乌黑的波浪状鬃毛很有特点,身上的毛发宛如深夜的湖面光滑透亮,不如就叫‘乌漩’如何。”程溁拽着黑马卷卷的鬃毛道。
目光柔得能滴出水的谢迁,轻声道“这撮乌黑的波浪鬃毛的确如水漩涡一般的吸引人,且这黑马全身没有一根杂毛的确如夜间的水面,溁儿的名字起的贴切,那匹黑白相间的呢?”
瞧着那长的如大熊猫山寨款的小雌马,微微皱眉的程溁原地走了两步,思索着道“这个有点难度呵,黑色为乌,虞姬为千古痴情的美人,希望这小花马也能衷心的对我这个主人,若是与‘漩’字保持一致,则要再添点儿水,就叫‘乌澞’吧!”
“‘澞’丘陵间的溪水,这般则可寓意马儿翻山越岭吃苦耐劳,溁儿大才!”话落谢迁惋惜的瞧着乌漩,感叹道“可惜了这乌漩,竟被去势过,留不下血脉。”
拽着衣裙程溁蹲下身,抬首道“瞧着这马鞭只割了一半,马蛋蛋也没被动过,通过调理会长出来的,对日后受孕没大影响,可留下血脉。”
即刻乌漩似乎是听懂了,对着程溁哒哒而来,用脑袋蹭着程溁的手,马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程溁爱抚着这俊俏的乌漩,点头道“这马儿有灵性,刚才得了名字都没有这么开心,如今知我有药,它就能有自己的小马驹了,就来讨好于我。”
话落后不闻谢迁的回答,随即侧脸一看“嘿嘿!”她又有新发现了,随即狡黠一笑刻意问道“迁表哥这脸怎么这么红,再害羞什么呢,难不成再想什么坏事?”这谢迁害羞的模样有太可爱了,真是个爱害羞的花美男。
羞红着脸的谢迁也发现小人儿在逗他,但依旧忍不住害羞,低着头道“溁儿!”
“我在!你还低着头不让看啊?该看的我都看到了。”程溁耍着流氓道,你弱她就强,你强她就弱,这就是她对谢迁的处世态度。
“溁儿!”谢迁都快找个地缝钻进去了,觉得浑身发热,除了叫程溁名字,别的也说不出来了。
瞧着窘迫的谢迁,程溁心里忍不住得意,有啥好害羞滴!那是马鞭,她上辈子在必胜客,有个兽医和她在一家店勤工俭学,顺便学来的生马秘方,很科学的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