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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自保

      送飞鸟以极目,清吟晓露叶,愁噪雨后枝,怨夕阳之西斜。
    于此同时,程溁快步上前,拦住还在握着匕首乱挥面露狰狞的程月仙。
    小脸满是赤诚的大喝,道“护驾,不要伤了二位公主,要杀就先杀我程溁,程月仙你若是想要伤了公主,除非从我程溁的尸首上踏过去!公主快走,公主快走!”她要做的第一步,便是混淆视听。
    随后程溁紧紧握住,程月仙举起匕首的手,连吃奶的劲都用上了,小脸绷得通红,才控制好发狂中程月仙手中匕首的力度,在自己衣裳上划了一刀,又发现这一刀没能割到肉,即刻顺势在地上那一滩滩的染血处滚了一圈,直到满身除了血迹便是污渍,比两位公主还狼狈时,这才暗自给谢迁递了个眼色。
    集中全部注意力注视着程溁的谢迁,即刻给汪直使了个动手的神色,锦衣卫们这才上前,控制住被公主亲卫与程家侍卫团团围着的程月仙,锦衣卫同程家侍卫可截然不同,两招便将程月仙制服,五花大绑了起来。
    早在程月仙挥匕首时,梁芳便急忙将吉王殿下护到了身后,又急急慌慌的退到安全地带。
    他梁芳真不知这林淑清竟这么不中用,且程月仙竟是这般货色,如今唯独救下吉王,才能护得自身平安。
    朱见浚被梁芳与众亲卫严严实实的围挡着,也看不清前面到底如何,但闻见程溁的急呼,这会儿安全了,终于将他露了出来,他才知程月仙竟伤了他皇姐与皇妹,瞧着这一地的血。
    还有角落里冉冉一息的程溁,他才确定程溁当真为了保护两位长公主身负重伤,瞧那一身素衣,竟没几块未沾血的地儿,想不到这程溁竟有忠君爱国之心。
    侧过头朱见浚猛地入眼,便是被匕首穿透下巴的嘉祥公主,与晕倒在血泊中的广德公主,焦急道“快,传御医!”
    角落里的程溁,小脸苍白,无力道“殿下,这金陵没有御医,只有大夫……”但声音却刚好,让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
    朱见浚连个眼神都不给旁人,满眼都是这三个血泊中的女子,焦急道“好,听县主的,快去找大夫!”
    脸颊染血的程溁,含泪哽咽道“殿下,找大夫来酒楼需要一个来回,不如咱们直接去医馆更快一些……且药材也齐全……如此便省去两头跑的功夫了……”
    朱见浚眉梢眼角全是急色,压着怒气,道“好,你们几个快去准备马车!”
    吉王亲卫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结巴道“殿下,咱们是步行来的……又是包下了整个酒楼……遂连借的马车都没有……”哆嗦着腿指着,那辆还在散发着欢爱味道的银铃马车,道“整个酒楼也只有那一辆,但根本躺不开三个人。”
    听了这话,程溁觉得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苍白无力的小脸满是赤诚,担忧着瞧着两位长公主,道“吉王殿下,我不要紧,马车留给公主,事不宜迟救人如救火啊!”
    朱见浚紧蹙着眉,摇头道“不成,县主是为了救本王的皇姐、皇妹才受了如此重伤,我朱家人决不是忘恩负义之辈!”
    瞬间程溁满脸感动,佯装感激涕零,咬牙咧嘴的忍着痛,道“吉王殿下的好意溁仙心领了,绑个担架给我便好,公主是万金之躯,决不能有失,万万耽误不得啊!”
    朱见浚犹豫不定,道“怎可……”
    梁芳焦急道“殿下!两位公主都晕过去了。”
    朱见浚低下高傲的头,艰难道“县主大义,本王定会铭记在心。”倘若他之前是存在利用程溁的心,但如新却从心底对这个懂事的小姑娘新生佩服。
    街道上,躺在担架上的程溁,眯着眸子瞄着跑在前面,重新被套好八皮大马拉着的她那辆袖珍型的银铃马车,这可是她为了给乌澞省力特意打造的迷你小马车。
    虽说里面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折叠桌椅夹层无一不少,但唯独空间小,别说躺三个人了,就是躺两个人都费劲。
    将眯成一条缝的眸子滴溜溜一转,偷偷瞧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密集,侧过头将鲜血摸在嘴角,佯装昏迷不醒的样子,道“咳咳!公主快跑,公主小心!”
    与程溁自幼一起长的谢迁,怎么可能不知程溁又在玩过家家的戏隐。配合着焦急,道“县主放心,公主已在马车上,很快便会到达医馆被救治的!”
    程溁闭着眸子,一只手紧紧捂着被匕首划破衣裳的胸口,另一只手不停的挥着,呓语道“要刺杀公主,就先从我程溁的尸体上踏过去,快!放开公主!”
    谢迁没说她‘程溁’的名字,大明这么多县主,百姓怎么会知道是谁救了公主,她当然要自行补充上。
    这种公主毁容的丑闻,皇室掩盖都来不及,说不得根本不会嘉奖她,只有被千万百姓口口相传,皇族才会感恩她程溁,给她庇佑。
    谢迁秒懂,他的确少说了‘程溁’的名字,在他心中只有一个县主,那就是程溁。
    继续配合着,满脸的急色,额头也溢出汗水,焦急道“溁仙县主您一定要好好的,金陵的大雨才下了一场,哪里够灌溉农田的,溁仙县君定要振作一点,百姓还等着雨水种田呢!”只有关系到切身利益,百姓才会有触动口口相传。
    程溁眯着的眸子,微微瞄了眼谢迁,眼泪说来就来,哽咽道“雨……雨,求苍天降雨,庇佑我大明!”这样有了朦胧感,才能给舆论导向,释放话题,她也是费了好大劲啊!
    街边两旁,站着满满凑热闹的百姓,但如今却安静的落针可闻,将程溁与谢迁二人的对话悉数入耳,这一听纷纷睁大了双眼,低头议论起来。
    “这个满身是血的姑娘,竟是午后给咱们雩祀溁仙县主?”
    “原来溁仙县主为了保护公主才受了一身的伤!”
    “我看不止,这银铃马车雩祀时可是溁仙县主乘坐的,啧啧!如今身负重伤竟还能将生的希望留给公主殿下,溁仙县主高义啊!”
    “还真是这个银铃马车虽漂亮,但竟比商人乘坐的马车还小,定不是公主规格,早就听闻溁仙县主贵而能俭,如此看来德行确实极佳!”
    “溁仙县主可是被圣人亲自下旨,替圣人雩祀的贤良淑德之女,德行自是高尚。”
    “溁仙县主当真是舍己为人,不愧是被上天眷恋之人。”
    “可不是金陵四月未能下雨,溁仙县主一念祈雨赞,转眼间便下了雷雨。虽说被雷劈死了人,但那都被劈死的人,定是缺大德之人,否则怎会五雷轰顶,被劈成焦炭?”
    “话说回来,着刺客实在太可恶了,若是此暴举惹怒上天,咱们老百姓就更没有雨水了!”
    “此话甚是有理,溁仙县主都伤成这样了,明日如何雩祀,不行,我要去打探一下,是谁刺杀公主,竟连忠君爱国的溁仙县主都伤成这般模样!”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程溁低声念着医馆外的牌匾,心里有点发虚,她上辈子认识的那几个中医,只要她装病,一瞧便知道。
    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医馆瞧起来很高深的模样,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不知自己能否瞒得过。
    躺在担架上的程溁,佯装虚弱的眯着眸子,道“先救公主,我不要紧,先救公主,救公主!”
    朱见浚焦急的瞧着程溁虚弱的模样,道“这怎么可以,县君伤的如此重,绝不能再耽搁了!”
    就凭谢迁与程溁的默契,哪能感觉不出程溁的担心,上前一步,拱手道“吉王殿下,谢迁愿意一试。”
    “是啊!吉王殿下就让谢迁给县主治伤吧,谢迁的医术不亚于坐堂大夫,只要医馆的药材能给县主用就行。”汪直话风一转,低声道“且此医馆的确只有一位神医的医术高明,恐怕医治两位公主就以分身乏术。”
    朱见浚虽担心程溁,但决不能让两位长公主在自己这个吉王手上出事,且广德是他同胞的皇姐,他的确是担心,遂脸色苍白,艰难道“好吧,那就劳烦谢秀才了。”
    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就看程溁的命数了,若是程溁有个万一,他朱见浚定会讨个公主的封号,风光下葬程溁的,毕竟能让他吉王朱见浚另眼相看的女子,这世上几乎没有。
    医馆内室,程溁听着隔壁嘉祥公主的声嘶力竭的嘶吼,便觉得毛骨悚然,她是亲眼瞧着程月仙反手刺穿嘉祥公主下颚的,依大明的医疗水平,能救或救活不错了,那清秀的小脸是必毁的,真是可怜了一个花季少女了。
    谢迁瞧着他家程溁皱褶小脸,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便知程溁又在多愁善感了,难道忘了这两位公主刚刚还在給她下套,哎,他家溁儿就是既善良,又可爱。
    遂分散着程溁的注意力,道“迁表哥去宰只鸡,熬了鸡汤给溁儿补补,鸡血带回来混在水里,过会儿刚好一盆盆血水望外端。”
    程溁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小肉手拽着衣角,娇羞道“这样看起来才像给受伤的人疗伤,否则就衣裳上的那点血哪够啊!”
    顿了顿,声音弱弱的继续娇声,道“迁表哥,人家要出恭,没看人家忍得都冒汗了?”
    谢迁忍不住爽朗一笑,道“哈哈!我家溁儿就是厉害,迁表哥还以为是有了过家家练得功底,这才演得如鱼得水,脸色苍白得连迁表哥都怀疑自己看错了,是真的挨了一刀,哎,感情是强忍着出恭才冒汗啊!”
    程溁不情愿的憋憋嘴,翻着白眼,道“哎呀,你别说,别说!讨厌死了,我现在又不能自己上茅房,憋死我了,都快要拉裤了……”
    “好再稍微忍耐一下,迁表哥这就去。”话落谢迁便即刻运着如影随形,如同一道幻影飘出了窗户去拿恭桶。
    门外广德公主的亲卫们垂头丧气的揉着眼睛,几个瘦高个的亲卫们照例守着医馆巡逻。
    卫凌疑惑道“咦,风怎么这么大,又要下雨了吧!刚刚好像瞧见一个黑影,貌似见鬼了。”
    卫冶无奈的叹口气,道“哎!少说两句吧,但愿两位长公主无事,要不咱们这些兄弟也不能善了。今日真是够倒霉的,偏偏遇上个脑子有病的贵女。”
    一旁淡淡看着的卫凋,无力的摇头,道“是啊,两位公主、一位县主都受了重伤,咱们兄弟保护不利啊!有谁会想到一个高门嫡女,会做出刺杀公主的事儿。”
    卫凌望着渐暗的天色惆怅,道“我就是担心咱们会受牵连,我都听说嘉祥公主的亲卫队在商量着逃跑呢?”
    卫冶用刀砍了段树杈,嘟囔道“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岂能学习鼠辈,躲躲藏藏过一辈子。”
    卫凋拍着树干,摇头道“哎,人各有志嘛,不可说,不可说……”
    “来人啊!给本宫将庸医拖出去,乱棍打死!什么叫做不能有孕,庸医!本宫这就为民除害!”猛地,传来一道广德公主声嘶力竭的呼喊声。
    程溁正在床榻边的恭桶上坐在一泻千里,这一下将屎意都给吓了回去。
    心道这群皇家人张口便是要杀人,根本不拿人命当一回事,真是残忍,赶紧让谢迁给自己裹成木乃伊,换了身衣裳,坐在轮椅上被谢迁推了出来。
    程溁虚弱的倚在轮椅上,低咳道“住手,咳咳!”
    正在行刑广德公主亲卫队的卫凋,恭敬的行礼后,道“溁仙县主,请不要让咱们兄弟为难,这是广德公主的命令。”
    程溁瞧着长凳上受棍刑的大夫,身上一道道血淋淋的血痕,不忍道“这大夫被这么用棍子打该多疼啊,却都不坑一声,本县主看是条汉子,你们这些高手不是最敬佩硬汉的吗?”
    瞧着意动的亲卫,继续说服,低声道“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们,吉王殿下按理说比广德公主权利更大,本县主去找吉王殿下求求情,你们先等我信儿,若是请不下来恩,亲卫大哥们再行刑法也不迟,好不好?”广德公主她程溁的确劝不了,但吉王对自己有几分愧疚,她不介意利用一下,来救一条无辜的姓命。
    这医馆也是飞来横祸,那种伤在这个年代能活命,就算这大夫医术不错了,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牵连无辜之人枉死了。
    趴在长凳上的坐堂大夫,没有喜怒的脸色多了一丝暖色,淡淡的望着轮椅上程溁离去的方向。
    天空一碧如洗,朝霞正从枝叶的缝隙中射下,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红柱光,金乌红光四溢像火一样艳丽,还尚未被阳光照射,就仿佛感觉到它很烫,很烤人。
    在这黎明之际,程溁带着面纱,轻闭着眸子,虽蒙着面,但依旧可以瞧出脸色苍白,羸弱非常。
    腰身挺直,盘腿做在缠满荷花的担架上,担架下面藏着夹层,装着满满的干冰,溢出层层叠叠的白雾,被四个锦衣卫高高抗在肩上,奔着湖心八角亭而去。
    不过片刻,但见路边的彩蝶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上下环绕翩翩而至。空中飞舞的金蝶与彩蝶很快混在一起,在一身素衣的程溁身上穿梭往来,络绎不绝的翩翩起舞,很快蝶儿们便轻盈的歇息在程溁身上。
    这时正是太阳初升之时,在绯色朝霞映衬下,四处都是一簇簇金蝶。
    蝶儿们相互追逐,仿佛同白雾飘飘的灵气与程溁融为一体。多姿绚烂的蝶儿们,宛如花瓣儿挣脱了枝叶的束缚,自在地飘飞起来。
    金蝶在晨光下熠熠闪光,仿若给白雾缭绕素衣的程溁披上一层金纱,显得既高贵又端庄,尽显慈悲、姝雅之气。
    荷花担架两旁的路人,不由得赞叹溁仙县主之时,也同样担心这个羸弱的女子,纷纷担心的议论着。
    “这姑娘实在是一心为国为民。”
    “若是换一个贵女,哪会如此一心为民,早就借着养伤躲避雩祀了。”
    “大热天的昨日血淋淋的那一身伤,该有多不好恢复,真是个好姑娘啊!”
    跟在一旁的谢迁,嘴角微微勾起偷瞄着程溁。
    昨夜溁儿拉肚子,拉了一晚上,今早就虚脱了,这次不用演戏,完全便可本色出演虚弱的女子,不过这清心丸也真是厉害,竟连止泻的汤药,都止不住拉肚子,不知为何他心疼程溁的同时,心中还有些喜感。
    程溁将闭着的眸子睁开一条缝隙,心道,可算是到了湖心八角了,她昨夜一夜都没合眼,不仅是因为拉肚子,还有隔壁那个中了媚药的嘉祥公主。
    是呀!嘉祥公主也同样中了媚药,这还是那个坐堂大夫给诊脉得出的结论,但嘉祥公主中毒不深,导致与她的反应也不一样。
    此媚药产于麓川,药效极烈,万金一两,且此毒寻常人就算有钱也根本得不来。
    初中毒者会力大无穷,这也是她为何会提起两个比自己还重的食盒,竟是这般轻松。其后便是发热、心燥,会做出发狂异常等的举动,最后只能用那种方法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