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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度化

      翌日,金乌遁入西山,苍空中还燃烧着一片赤色晚霞,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将明月渐渐吹到苍空中,夜色加浓,繁星聚成银河在苍穹里星斗辉映。
    田野里的鸟兽、村民陷入沉睡,山下的羊肠小路间,两点嫣红的灯笼越来越近。
    谢迁赶着马车,左侧坐着花,右面挨着程溁,再后面则是数百个装着镀金婴灵的坛罐。
    花整了整衣袍,跳下马车道“郡主到了,这便是吴山山顶的城隍庙。”
    仰望着遁入苍穹云雾中巍峨的七层飞阁,整座城隍庙十余丈高,各层数个翘角,处处透露着凌空飞升,仙山琼阁的气质。
    程溁点点头,赞叹道“好宏伟啊,这便是南宋绍兴九年迁来供奉着大善官周新的城隍庙啊!不愧是堪称江南第四大名楼的飞阁,真美呢!”
    谢迁翻着一本古籍,道“这祠内不仅供奉着城隍爷周新的金身,且有其生平事迹,的确是个为民做主的好官。”
    程溁瞅着庙门口的对联,念道“上联夫妇本是前缘,善缘、恶缘,无缘不合。下联儿女原是宿债,欠债、还债,有债方来。”
    花解释道“佛说儿女有四种缘法,其一是报恩的儿女,在过去生中与其结过善缘,存过恩惠,此类儿女遇到了便会欢喜。
    其二是报怨的儿女,过去生中的冤家对头,长成后多为败家子,甚者会弄得家破人亡。
    其三是讨债的儿女,欠其钱财,但不欠命,会将其全部钱财给予,民间素有讨债鬼之说。
    其四是还债的儿女,欠其父母的恩德财物,遂会对其父母照顾得很好。”
    谢迁望着亥时的月色,催促道“咱们还是快些将手头事,处理了吧!”
    花不敢耽搁,立时将竹篮内化煞挡灾的铜钱用黄线串上,首段挂在大门口,尾端顺势抛出到阴阳二角,延伸到院外的竹林深处,随即用朱砂画了一道符,双手开始结印。
    与此同时,谢迁寻来大殿内的火盆,撒入黄纸钱,将点燃的蜡烛与香火将程溁层层围住。
    程溁则按着之前花教的流程,坐在香烛圈内的蒲团上烧纸钱,紧接着将符纸点燃,随手抓上一把大米,对着面前的水碗就是一丢,但见落入碗中的米,在水中起起伏伏的冒着气泡。
    当下,花又迅速画了一张符纸点燃,投入如开水滚沸的水碗中,口中同时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程溁瞅见花递给自己的眸色,心知时辰已到,立时念诵满愿轮咒,道“嗡,帕摩,无许尼夏,毕玛雷,吽呸。愿以此功德回向给众婴灵,愿汝等早日离苦得乐……”
    九九八十一遍持咒后,程溁吹气于水米、香烛、婴灵坛子上,当下又道“愿闻者皆能净恶业,除灾祸,有情曾破戒或已堕恶趣者,皆能转生上界,助成善果。”
    话落,但见被吹气的大米均浮在水面上。殿内平地聚起一束龙卷风,燃烧后的纸钱黑灰被风卷起,随着这股平地升起的风,朝着殿外飞去。
    顷刻间,数个装着婴灵坛罐口处的木塞自行弹蹦开,从坛罐里飞出一个个小红点,顺着花栓起的铜钱黄线飞旋着窜了出去,一直消失在那铜钱线尾端的竹林内。
    不知为何,程溁仿若闻见一连串银铃似悦耳的笑声,而不再是那般诡异得令人汗毛直竖的笑声,好似在与自己道谢。
    猛地,感触到一阵细细的微风吹过,程溁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睡意来袭,脑中混沌一片,杏眸微微闭合,屏气似不息者,仿若飘忽着引入无边无际的空无之中。
    花提醒道“不可闭眸,眸为人之神,不可屏气,无阳气自灭。”花一手结印,一手微捻,对着程溁的印堂之处弹去一粒米,安定其魂魄。
    陡然,程溁打了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瞧着谢迁担心的眸色,微微一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无碍。
    俯下头,程溁瞧着散落在地的坛罐塞子,默数后,才发现竟仅有少数的开了坛盖,心头一紧道“花大夫这是怎回事?”
    花淡淡道“如郡主所见,仅有七七四十九个镀金婴灵身上是纯净的,从未在人间作过恶事,生死循环,善恶有报,轮回不止,其余的……”
    程溁心中甚是不忍,急切道“这可如何是好,花大夫可还有办法?”
    花用余光瞧着给程溁擦汗的谢迁,微微点头道“有是有,可这些婴灵此次投胎,则不可为六道轮回中的人道。”
    谢迁小心翼翼的扶着程溁缓缓站了起来,道“六道轮回?”
    花瞧向盖着塞子的坛罐,道“六道分三善道,也称上三道,分别是天道、阿修罗道、人道;三恶道,也称下三道,分别是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这些身染恶业的婴灵,只能入下三道了。”
    谢迁瞅着程溁那同情的眸色,不禁心头一酸,道“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花大夫且将办法道来?”
    花暗道此法唯有几大星君给城隍周新上书讲其原由,最后助念《地藏经》,为其做功德回向,但此法会大大损害星君的时运,谁也不知后果会如何。
    谢迁哪能瞧不出花的欲言又止,道“花大夫,但说无妨!”
    花双手攥拳,坦言道“据花某所知,三恶道中地狱道是最难超度一道,超度最复杂,难度也最大。
    此道生灵活在无边尽的痛苦之中,经历烈火、寒冰、铁锅煮等,无法言喻的酷刑。而此道生灵命数又异常长久,遂更加痛苦。”
    顿了顿,继续道“为减少其怨气、罪孽,目前唯有迁公子给众婴灵二次超度,待城隍爷允准,婴灵才可再度轮回人道,但……”
    程溁紧紧蹙眉,焦急道“但什么,是不是对我迁表哥有伤害,减寿什么的?”
    花微微点头,道“此事属逆天改命,伤害自会有,虽不会减寿,但会折损迁公子的时运!”
    当下,程溁连连摇头,道“不行,这度我不超了,让这些婴灵找它们生母去,谁堕胎造的孽找谁去,绝不能伤害我迁表哥!”
    花瞧向拉着谢迁疾步往外走的程溁,瞳孔陡然一紧,道“这众婴灵已将郡主当成活菩萨,为求救赎,毕生只会缠着郡主。”
    程溁翻了个白眼,回首道“也就是说从迈进婉君入云阁的那一刻起,本郡主就被众婴灵盯上了?”
    花避而不答,换了个角度,道“所谓超度,乃是超生乐土而度脱苦趣之意,是仗着其所修善业力量的感应。
    乃是借着超度者的善业,及诵经者的修持而起的效力。从而提升福报,但迁公子的法很厉害,会直接度化众婴灵。”
    谢迁心知程溁舍不得他受苦,但同样,将心比心,他又怎舍得自家程溁被婴灵缠着,遂淡笑道“迁表哥愿发菩提心度化众婴灵之魂,不愿那些无辜的堕胎婴灵,再受苦楚了。”
    程溁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心都在抽痛,眼泪汪汪含在眸中打转,暗骂都怨她,都怪她非要蹭饭,还要见识婉君入云阁,这会儿还连累了最疼爱自己的迁表哥。
    与此同时,花口中道“孔德之容,惟道是从。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
    花布好法阵,用灵气将谢迁围住,随即双腕合紧,将玉珏收至胸前,双手结成法印。
    顷刻间,阴寒之气将整个城隍大殿笼罩,周身就像掉进了冰窖一样冰寒。点燃的线香燃烧得更快了,冒出丝丝香烛烟丝。
    殿外鸟飞犬吠,苍芎中众星显现。明月被遮掩,呈出银光环绕的黑月,木火土金水五大明星围绕着黑月闪耀,众星曜济济一堂,仿若无限放大,近在咫尺。
    紧接着晴空中雷声滚滚,狂风乍起,树上的枝叶乱哄哄的摇摆,地上的花草仿佛也被吓得浑身抖动。
    风拂过,白衣袅袅,谢迁未曾被异象制止,稳稳将篮子里备好的素膳摆好,开始给城隍爷献果酒,献上去之时,用其中一杯酒由左至右划弧形浇到地面上。
    随后提笔入墨写请愿文,笔若游龙般写道“成化十一年十月二十九日子时初,浙江省杭州府,小子谢迁有事恭求,八十一只镀金婴灵……
    无令怨家而得其便,现世常得安稳,临命终时任运往生,灭现世所造罪业,不为恶鬼神所乱,拔一切业障根本得,请城隍爷法外开恩!”
    笔落,谢迁将手中的请愿文投入火盆,不知为何谢迁双手猛然一颤,花为其凝在周身的灵气也随之一荡。
    浑身紫光一闪,谢迁只感那颗除了程溁,早已波澜不惊的心,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滴泪从眸中夺眶而出,瞬间落入火盆与请愿文一同燃烧。
    请愿文从烧成黑灰的那一刻,立时变成金色大字旋转而出,散发着金光缠绕到婴灵坛罐上,金字腾空转动越聚越多,弥漫在大殿中,上下缠绕着城隍爷周新的金身法像,灿曜生辉。
    但见,苍穹中忽现一朵灿烂光耀的七彩虹云,缓缓地漂浮而来。
    城隍爷法像前的香烛笼起一片轻烟,凝聚在一起,飞升上苍穹与七彩虹云凝聚成一股。
    霎时,七彩虹云宛若霍霍燃烧着的火焰,滚动着涌了起来,将整个山谷照得亮堂堂。
    枝头上的鸟儿,皆因这忽然降临的光明,欢呼雀跃着叽叽喳喳叫。
    程溁上前,心疼的捋着谢迁额角的碎发,关心道“迁表哥脸色不好,是哪里不舒服?”
    谢迁只觉得手心发干,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但担心程溁自责,也不好表现出来。
    感受着程溁的关心,谢迁心里犹如流过一股暖流,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迁表哥一点事儿都没有,溁儿莫要担心。”
    花一片肃穆的神色,望着七彩虹云,道“成了,咱们快跟上这朵七彩虹云。”说着赤手砍断几节空竹,将众婴灵藏於竹内。
    三人匆匆赶到一座在山野中雾气消散,显露出的嵯峨村庄,一片片蜿蜒起伏的金色田圃,田圃之间有苔藓的小径上长着枇杷树。
    小径旁的河水清清浅浅,清晰可见水底小鱼游动,河底砂石颤动。
    花拿着罗盘,道“这是传说中的绝户村,已整整二七十四年,未曾有一个娃儿出生。”
    当下,手指微动掐指一算,将藏於竹内的九九八十一只婴灵依次放了出去。
    程溁瞧着一团团红光在自己面前,均是停留片刻,仿佛是在郑重道谢,不禁紧紧握着谢迁的手,道“一路走好!”
    顺着婴灵消失的红光,望着不远处的村庄,问道“这么美的村子,怎会是绝户村,村民没有请高人来做法吗?”
    花微微摇头,道“在六道里面,唯独已转生人道的不能去超度。”
    瞅着婴灵各归各户,继续道“那坛罐里剩下的九九八十一只婴灵,均是投胎到这个村子了。”
    程溁眨着水汪汪的杏眸,表示没懂,问道“花大夫是怎样看出的?为何不是众婴灵在给妇人们捣乱?”
    花瞧着谢迁毫无血色的脸,道“传说女子怀孕后,头顶会有三层金光护体,这是由于孕妇在生生世世的轮回中,有极其重的使命,需负责将转世投胎的魂魄,重新带到人间。
    是以鬼怪是根本无法威胁到孕妇的,具有鬼怪不入之意。甚者有些修为不够的,见到孕妇皆是会被吓跑,逃窜得无影无踪。”
    程溁好奇道“那这村子是为何十四年皆未曾有小娃儿出生?”
    花双手一摊,道“只因这里的村民专爱掏鸟窝,蛋类去卖,这才被山中众灵种下杀破狼局。”
    程溁问道“杀破局?”
    花解释道“七杀星古书称之为将星,属火、金,南斗第六星,乃将星,遇帝为权。象征威勇,化气为将星,主肃杀。当七杀、贪狼、破军在命宫的三方四正会照时,就是所谓的杀破狼局。”
    程溁听得一头雾水,佯装听懂的点点头,道“村民们偷了鸟子、鸡子,遂才无了人子,后继无人的?”
    谢迁瞅着程溁那讨喜的小模样,嘴角勾起,但一张口便是心肺一痒,道“咳咳!万物皆有因,万般皆有果。”
    程溁瞅着谢迁脸色越来越不好,担心道“迁表哥,咋会咳咳呢?”
    花微微皱眉,道“迁公子方才度化婴灵,伤了自身康健的时运……”
    程溁想着谢迁英勇杀倭寇的模样,身姿是那般挺拔如松,从骨子里散发着撑起天地的伟岸,这会儿却连说话都在硬撑,不禁泣不成声,道“那我迁表哥以后就是个病秧子了?不要……呜呜!”
    花连忙劝道“郡主莫急,迁公子共度化了九九八十一只婴灵,每只婴灵本需迁公子七日时运,但七杀咒,逢七必杀,今时刚好双七年,迁公子只需双八十一日便可恢复时运。”
    程溁不满的瘪瘪嘴,道“那也就是说,我家迁表哥要做一百六十二日的病秧子?”
    花一脸愁容,道“花某已尽力了,哎!若不是你女华姐姐去寻妖人李子龙,这会儿定会有更好的法子。”
    听了这话,程溁抱着村口的老枇杷树,小肉手一面拍着树,一面憋屈的哭起来,道“呜呜!女华姐姐你在哪呢,溁儿好想你呐!”
    谢迁与花相视一皱眉,奈何程溁抽起疯来哪是他俩能劝住的,花认命的回到城隍庙,将马车驾回。
    “姑娘,你咋会来俺们村?”一个壮汉扛着锄头,带着新媳妇,从村里走出来问道。
    程溁一眼就认出这是卖自己野鸡蛋的壮汉,抹了把泪,笑道“好巧啊,大叔,看您气色不错呐?”
    壮汉摸着头憨笑道“呵呵!托姑娘的福,俺用卖野鸡蛋的银子娶了新媳妇呢!”
    “哎呦,这不是砸了爷我煎饼摊的小妮子嘛?”后面一推着炉子的灰衣矮汉子,带着自家婆娘,指着程溁大呼道。
    程溁回过头一瞧,暗骂这不是她被夹个那卖煎饼果子的矮汉子嘛,真是冤家路窄啊!
    于此同时,花驾着马车招呼程溁上来,程溁正担心谢迁的身体,也不愿与矮汉子纠缠,扶着谢迁上了马车。
    花瞧着闷闷不乐的程溁,灵光一闪道“郡主那矮汉子阴德欠缺,其妻怀的是讨债子,日后有其苦头喽!”
    程溁听了这话心里舒畅多了,但面上不显,问道“那个壮汉呢?”
    花微微一笑,道“壮汉虽常在山里掏野鸡蛋,损了福德,但为人本分厚道,其妻也常助人为乐,胎中孕育为还债子,遂日后对父母会很好。”
    谢迁望着天边赤色早霞,道“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世人不知万物因果,但因果何曾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