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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发狠

      夜色正深,星汉无语,夜风吹窗,烛泪滴垂,光影摇曳。
    李子龙抬头望了望天色,眼见天上的月牙就要当头了,估计子时已到,可却还不知谢迁藏身何处,竟连罗睺星、计都星两大凶星皆起不上任何作用。
    他曾引以为傲的术法,在文曲星君身上竟起不到丝毫作用。若是今夜不能趁着谢迁避星将其拘魂,日后更是希望渺茫。
    这般思虑着,李子龙不禁焦躁起来,缓缓踱着步子。
    猛地,阴风飒飒中,传来一股皮肤腐烂的恶臭味儿,李子龙顺着恶臭之味,望着无相铜炉上被他隐在飞尘之中那双脚离地三尺,悬站在青烟之上,浑身阴气缭绕的谢季皖。
    暗道是啊,他李子龙是拿文曲星君毫无办法,可不是还有个程溁嘛!
    当下,李子龙找林淑清要来程溁的生辰八字,重新用朱砂写在符文上,而后脚踏七星步,绕着香案,念咒书符毕,焚烧了纸铜钱和用筷子与麻绳做好的梯子。
    放下拂尘,双手掐太极诀,道“杳杳冥冥,天地同生,散则成气,聚则成形,五行之祖,六甲之精,兵随日战,时随令行。急急如律令,敕!”
    随着,水运浑天仪指示着星辰的出没,两个木偶分别击鼓报刻,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庭院依旧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并未有施术后的任何景象。
    李子龙拂尘一扫,口中念咒完毕,方才那张符文烧毁化成灰后,缓缓组成一张金底赤字的请魂表文,停滞在香案的虚空之上。
    阅后,李子龙脸色一沉,闭目塞听,掐指一算,惊骇之下道“程溁根本不是天顺六年七月十九日酉时生人,八字也对不上,真是白费力气。”
    当下,惊得林淑清拍案而起,舌挢不下道“不可能,本夫人清清楚楚记得,李莹与荣卿溪是同一天,分别为上、下午生的娃儿,程月仙、程水仙、程溁也是前后脚从她两肚子出来的……”
    说着林淑清猛然想起李莹生产那日,其贴身的奶娘疏榛诡异离府之事,又想起李莹善妒爱拈酸吃醋的性子,毕竟做了婆媳十几年,她多少还是了解些李莹的狠辣手段。
    心思百转间,林淑清连连摇头,不可置信,道“难道程溁早被李莹,从荣卿溪的产房中换出了?在李莹刻意的阴差阳错下,程溁根本不是荣家的外孙女!”
    李子龙打断林淑清的思绪,道“程溁这八字定是不对,这让贫道如何动用道术?”
    林淑清猜忖着,心中暗道李子龙道法精妙,虽性子古怪些,但绝不会撒谎,看来程溁真不是荣家人,她一直报复错了人,但程溁之前给她留下的耻辱,那是不可能有所缓解的,她们之间早已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恨了。
    林淑清脸色一沉,分析道“谢迁、程溁二人定然藏匿在一起,只是不知藏身何处,但据本夫人所知,那谢迁九岁前都是生活在八坡村,俗话说,人熟是一宝,如今伏虎村早被程府暗卫盯住,谢迁是不可能留在伏虎村了,是以定是藏身在八坡村一处。”
    李子龙将头侧过去,冷冷道“难度极大,就算贫道既有水运浑天仪,又有罗睺星、计都星相助,但只要谢迁、程溁没晒到星光,贫道也寻不到他们二人的。”
    林淑清忽而想起自己曾在伏虎村,被程溁扒衣,自己赤裸裸的露出肚兜,那些刁民满脸淫色的模样,又瞥见香案上瓷瓮中蠕动的蛊虫,灵机一闪而过,心中窃笑不止,顿时,计上心头,想将八坡村也同样屠光。
    别有深意的笑道“那程溁可是圣人亲封的从一品郡主,在民间名声又是极好,不如咱们给八坡村村民皆投下蛊毒,逼程溁现身,待时咱们一起将其歼灭。”
    李子龙“啪!”的一下,放下手中的拂尘,语气中带着警告,道“程老夫人,贫道是道门中人,怎能为了惩治二人,却平添数百条人命,滥杀无辜?”
    林淑清不以为然,道“村民若是中毒身亡,也是因程溁的缘故,与李天师有何干系?若不是他俩藏头露尾,又怎会连累这些村民,上天就是要怪,也只会怪程溁歹毒!”
    李子龙双手负后,侧过身去,道“恕贫道无能为力!”
    话落李子龙便要离开,不愿再履行与林淑清的契约。
    林淑清眉毛一挑,道“且慢,李天师,若是您的妻女抗旨,依大明律该如何?”
    李子龙停下脚步,淡淡问道“何意?”
    林淑清摆出官家夫人的威仪,昂着头冷笑,道“李天师,可还记得蒲家祖先蒲寿庚。”
    李子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道“明说吧!”
    林淑清不紧不慢的踱着步子,笑道“呵呵,本夫人忽然想到‘崖山之后无中华’的故事!
    数百年前,福建安抚使兼沿海都置制使蒲寿庚,叛宋降元,追杀宋端宗与宋末帝,为私利尽杀南宋宗室三千余人,导致崖山海战全军覆灭,陆秀夫背着幼主投海自尽,共计数十万人纷纷跳海殉国,生灵涂炭。
    投元后,蒲寿庚受到忽必烈重用,被元朝任命为福建行省中书,那时蒲氏家族掌控海上贸易,独霸市舶,享尽荣华富贵,可谓是风光无二。
    但元末时,蒲氏一族却又故伎重演,背弃元朝,利用富可敌国的财富,勾结提举泉州市舶使色目人那兀纳作乱,导致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天意弄人,蒲氏一族反元大败,在泉州被攻破后,海外贸易的节点被毁,海盗也因此昌行。成为大明海防边境的一大祸害,朝廷在无奈之下不得不进行海禁,此举又给国库减了多少税银?”
    不待李子龙回答,林淑清继续道“明太祖登基后,对蒲氏一族一而再的卖主求荣,怎是一个深恶痛绝,下圣旨令其蒲氏整族充军流放,为娼发奴!
    就连后来大部分的蒲氏后人,也改了姓吴氏、边氏……终极一生,蒲寿庚让子孙后代受尽了屈辱,隐姓埋名的苟活于世。
    但就算这般,朝廷一旦发现有改了姓氏的蒲氏族人,便全部按照明太祖之圣命,令其永世为奴、为娼!”
    话落,林淑清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李子龙的双目,眉毛微挑,笑道“李天师说说,对于这般忘恩负义,彻头彻尾的卖国贼,当今圣人会不会也如明太祖,那般痛恨蒲氏一族?”
    李子龙的目光猛然变得无比犀利,厉声道“程老夫人这是在威胁贫道?”
    林淑清微微摇头,露出势在必得的神色,道“李天师是何人啊,朝廷中人脉甚广,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胁迫李天师做不愿之事?”
    顿了顿,继续道“但当年蒲家可是给荣毓莠陪嫁到程家的,荣毓莠对蒲鸠娘可不薄,且将蒲四娘、蒲五娘当成自家晚辈一般。
    可后来呢?蒲鸠娘却为了本夫人的小恩小惠,决然离开荣毓莠,背叛有着收留之恩的荣家。”
    李子龙欲要替蒲鸠娘狡辩,但张了张口,无奈道“鸠娘当年是被逼的,并非本意!”
    林淑清双臂环抱,道“李天师觉得本夫人会养虎为患,重蹈荣毓莠覆辙?”
    李子龙心里畏惧,嘴上却不愿承认自己被林淑清吓到,故作坚强道“程老夫人,可是留了什么后招?”
    林淑清从袖兜里摸出几张泛黄的纸,指着老纸上的蒲氏一栏,得意道“本夫人哪里有劳什子后招,呵呵!只是当初蒲鸠娘三母女的卖身契,还留有副本罢了,未曾想到今日还能用得上。”
    李子龙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道“如你所愿!贫道会对八坡村众村民下蛊毒,引谢迁、程溁现身来救,但这是你我契约中的最后一次!”
    林淑清焕发出讳莫如深之韵,微笑的点点头。
    八坡村,村口。
    山风簌簌,村头的溪流时隐时现,不远处,山峰交叠,其色如黛,山腰间云雾缭绕,山梁上荆草摇曳,发出“唰唰!”的响声。
    李子龙无力的扶着周侧的树身,沿着小路缓缓往村中走,心中仿佛压着块千斤重的大石。
    不住的想,这是最后一次被林淑清胁迫,最后一次做违背祖训家门之事。
    曾经他本以为自己一生无子无女,是上天的惩罚,毕竟哪个学道有成的人,不是五弊三缺的。
    但不成想失散多年的蒲鸠娘,竟还替自己养了两个亲生女儿,虽不是儿子,但相逢的那一刻,他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他也是有后的人了,他告诉自己要尽力弥补,之前亏欠两个女儿的父爱。
    但如今他却是步步深陷,真后悔当年误信了林淑清,将程信的嫡妻荣毓莠残害,又赶走了程勤等人,令林淑清在程府做大做强。
    可悔之晚矣,一整个村子啊,他如今要给整个村子的百姓投蛊毒!
    罢了,大不了从头再来,待时拼尽一身道法,使下遮天蔽日之术,再借些时运,带着妻女远走他乡。
    想到这里,李子龙狠了狠心,将蛊瓮打开,口中法咒不停地往外涌。
    陡然间,阴风骤起,飞沙走石间,还夹杂着渗人的怪声,时而像婴灵的啼哭,时而又像凶兽哀嚎之鸣。
    悠悠荡荡的狼嚎鬼哭之声,仿若从四面八方传来,凄厉狞邪。
    那股旋风在撞击中,分散为数百小股,大大小小的旋风鬼影憧憧,四处乱窜,满村满户飞转,一个接着一个,各自进入农户门缝里后,顷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千万条蛊虫趁着夜色,钻进熟睡着的村民身体里。
    转眼间,被钻进蛊虫的各家各户,皆传来声嘶力竭的嚎叫、痛苦的悲鸣。
    仅是听着,便可想而知被蛊虫入体后,被啃食五脏的村民,有多痛苦。
    阴风飒飒,那凄厉的叫声,也越来越惨痛、悲鸣,仿佛就在李子龙的身旁、头顶。
    他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随即,便寻个高处闭目打坐,尽量不去想这些村民,静待谢迁等人的现身。
    东山钟乳石洞,溶溶月色,乌云初歇,悠悠江水,风起依稀,飞花飘摇,山峦、沟壑起起伏伏,皆被浓浓的夜色笼罩,周遭宁静非常。
    放眼望去,烛火朦胧,朵朵的白莲,稠密的叶间菡萏绽放,满潭白莲美不胜收。
    程溁手持香茗,莞尔间感叹道“迁表哥,溁儿还是不安,这焦灼的心,擂得像小鼓一样呐!”
    叹了口气,继续道“唉,想想就头疼,要如何避星啊,听都没听过!”
    谢迁瞅着程溁百无聊赖的小模样,只觉得有趣,笑道“其实大都这样,每逢到罗睺星值年,世间人也多少有些不顺。”
    程溁伸出小肉手,摆了摆食指,道“什么意思,溁儿听不懂!”
    谢迁想着之前从书里看到的文章,详细道“在夜幕还未降临之时,本命年的人要早早的躲进房间里,拉好窗帘,将满天繁星与月亮拒之窗外。
    不仅是户外,就算是未挂窗帘的窗前,也是不能去的,因那里也会被凶星瞧见。避星要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一早上,金乌升起之时。”
    程溁眨着水汪汪的杏眸,好奇道“那迁表哥这种避星是什么,咱们也不是本命年啊!”
    谢迁抬手,轻弹一下程溁额头,道“星宿来临,分为顺星与躲星两种,顺星也称为迎星,可点七星灯、写吉星牌位祭拜,祈求新一年在吉星的护佑下,运势更上一层楼。
    躲星又叫避星,也就是避开本年的不利星宿,不见月亮、不见忌讳生肖、不见孕妇、戴孝等人,否则干扰自身一年的运势。比如今夜罗睺星、计都星等凶星皆会下界。”
    程溁瞧着谢迁自信满满的模样,忽闪忽闪着眸子,赞叹道“谦谦君子,卑以自牧。”
    忽然想到什么,继续道“对了,是什么人都需要避星吗?”
    谢迁羞红着脸,宠溺笑道“从卦宫上讲,乾坎兑有忌神时需要避星,因乾为天主天时,坎为黑,主黑夜,兑为星;
    从六亲上讲,父母子孙为忌需要避星,父母为天,子孙为星斗;从六神上讲玄武腾蛇为忌是需要避星,玄武主黑夜,腾蛇有阴火的性质;
    从五行上讲,忌神为火,尤其巳火,需要避星;从位置上讲,六爻和日月为忌是需要避星,来趋吉避凶。
    逢到罗睺星值年,女以昱珀平五行辟邪,男以鹀趾均匀八字辟邪,添染付春秋封印阴气。
    但今夜迁表哥是例外,是那李子龙趁着迁表哥病弱,开坛施法,引凶星来害命。”
    程溁气得手指骨节发痒,特别想揍李子龙一顿,挥着小拳头,道“咱们务必要在该星宿下界时,进行严密布防、躲避、远离凶星之事儿,免被其发现,而一年应灾。
    迁表哥那罗睺星、计都星、昱珀、鹀趾这都是啥?溁儿真是闻所未闻呐?”
    谢迁担心程溁打在钟乳石上,伤了自己,将小拳头握在手中,倾囊相授道“昱珀是用昆虫翅膀制作成的饰品,用于祈福祭祀。
    鹀是一种鸟类,趾是脚趾,简单说是铁爪鹀的脚趾,有辟邪、回阳等奇效。但昱珀、鹀趾一时半会儿是寻不到的。
    至于凶星,古人说‘罗睺当头照,男人忧愁到。’凡男子逢到罗睺星值年,凶性最验,家宅不安,官司破财。黄道和白道的降交点叫做罗睺﹑升交点叫做计都。同日﹑月和水﹑火﹑木﹑金﹑土五星合称九曜。
    受不同主星的影响,若是被阴气咬到,此人某部分的福运,如感情、家庭、健康等部分,便会被作为代价取走。特别是失控时、睡眠时、无准备时,力量便会回流,反施加于自身。”
    当下,程溁不安的踱着步子,担忧道“为何世间会有虫子这般讨厌的东西,若是没了虫子,便不会有蛊虫了!”
    谢迁摇摇头,笑道“盘古开天辟地阳清为天,阴浊为地。阴阳二气混杂从而化育了万物。
    万物中阴阳比较平均的便演化成了人与虫。至阳者化为神,阳气高于人者化为山神或灵兽。至阴者化为虚空,阴气稍重者化身为草木。阴阳不平衡五行偏奇就出现鬼、妖。”
    程溁不禁细思,极恐,急忙伸着小肉手,让谢迁给自己把脉,吓得将新月眉弯成了八字眉,道“迁表哥越说,溁儿便越怕,这会儿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快给溁儿瞧瞧,是不是被那阴气咬到了?”
    谢迁宠溺的令程溁张开嘴,吐出舌头,双眸中溢满关爱,道“溁儿只是气血两虚,并非被阴气咬到,那些遇上脏东西之人,大多在舌头两侧有牙齿痕迹,或是肌肉跳动有不寻常的虫爬感及疼痛,厌食、迅速消瘦、盗汗、全身乏力等不适症状。”
    程溁知道自己又出洋相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哎!可惜寻不到昱珀,鹀趾,不然咱就万无一失呀!”
    “噗哧!”谢迁笑得出了声,嘴角的弧度漾成幸福的波纹。
    洞外,东方的天空,随着繁星渐稀,若隐若现,若明若暗,晨曦之光直向乌云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