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尸人
他看起来不大,二十上下,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道袍,却没有戴道帽,只是随随便便将头发冠在头顶,手上拿着拂尘和一串念珠,拂尘的白毛脏兮兮的,近乎黄黑色,而念珠则看起来粗制滥造,珠子大小不一,看起来应该是他自己雕磨的。
也不知道这道士是真假,丝毫没有仙风道骨样,看起来就像是小混混偷穿了算命大师的衣服,身上斜挎着灰麻布封起来的布包,布包里鼓鼓囊囊,应该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看起来不像是付得起银两的样子。
老板说了,一定要看好这个道士,恐他吃霸王餐偷偷逃跑。毕竟正午到现在,就要了一壶酒和一小碟花生米,好几个时辰过去都没有要结账的意思,那壶妃子笑可是店里最名贵的酒呢!
良久,他突然感到周身仿佛浸在河水中一般湿漉漉的,伸手一接,掌心顷刻间便被雨水积成一个小洼,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淅淅沥沥的夜雨已如涨潮一般,漫漶了目力所及的一切,于是有形的化作无形,清晰的变得叵测,明亮的没入黑暗,黑暗的更加黑暗。
“道长,雨太大了,快进来吧,等下雨水就漫进来了。”店小二为难地看着他,因为他杵在门口,害得门口都被斜射进来的雨水弄得湿透了。
“贫道等人呢,边儿去。”他挥着手,引颈四处张望,仿佛真的在等人一般。
店小二生怕他趁雨夜冲出去赖账,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道长,你看,这雨太大了,今儿你等的人恐怕是等不到了,要不进去先坐着?雨太大淋湿了就不好了······”
这道士长得也是贼眉鼠眼邋里邋遢样,八字胡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假的,眼珠子骨碌转,指不定在打什么坏主意呢。他可不能让他得逞!
店小二一边“劝”一边拉着道士的衣角,没想到道士倒翻脸起来:
“住手!”他一边扯过自己的衣角,“拉拉扯扯的,本道爷的衣服被你扯坏了,你赔得起吗你!”
小道士一脸心疼,小心翼翼地抹平与店小二拉扯间皱起的衣角。这道服可是他最得体的一件衣裳了!
瞧他他心疼样,店小二不禁翻了个白眼。说得跟什么金缕玉衣似的。那道服看起来极旧,虽没有打补丁,但是看起来并不合身,肯定是从哪里偷来的,还好意思穿出来丢人现眼。
“你不是怕我赖账才拉我回去,道爷我像是付不起妃子笑的人吗?”小道士八字胡一颤一颤地,居高临下地指着店小二,“找你们老板出来,本道爷要好好说说······”
话未落,只听见哗啦啦的雨声中突现杂音,窸窸窣窣,还有踩踏在积水里的的咚咚声。好像是鱼跃落水,但是那声音又特别规律整齐,仿佛有人经过严格计算规整般。
“我等的人来了。”男人扬眉,挥着手一边朝黑暗中吆喝起来,“在这儿!”
旅店内的人翘首观望,不知道这大雨天神秘兮兮的来了谁,店小二则瞪着铜铃大的眼珠子盯着漆黑的远方,只见熹微幽暗的雨中,一个面相极丑的老头子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手里拿着一根挂着铃铛的棍子,叮铃铃的鬼魅声和雨声混在一起,老人脸上淌着雨水,身上也全湿透了,身材矮小,灰白头发披散着,高空闪电突然响彻寰宇,惨白的光洒下,他终于看起来跟在诡异老人身后伫立的黑色是什么。
十几个身披黑衣,看不见容貌的······“人”。
“赶······”店小二吞了吞口水,脸上出现惧色,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身旁的小道士已经推搡着他进去。
“赶紧去准备热水和热菜,算道爷我账上。”小道士冲出门去,独留恍惚在原地的店小二,店内稀稀拉拉的人瞧他这惊魂甫定、脸色惨白的样子都忍不住好奇起来门外是何人。
“小二,门外谁呀?”有人忍不住问道。
店小二没有说话,只是快步走向里屋,慌不择路,仿佛背后有什么追着他。
好奇的人一颗心痒痒的,坐立不住,好像屁股下面什么硌着一般,但是还是没有人舍得挪一下,因为外面雨太大了。
就在这时,他们似乎在嘈杂的雨声中听到了人的声音,那声音苍老鬼魅,枯涩难听。
“启阳赶尸,生人勿近!”
赶尸?逼仄沉闷的旅店内所有人顿时沸腾起来。
“怎么把尸赶到这里来,我可听老人说大雨天的深更半夜最容易尸变了!”
“尸变?”
“不知道吧?尸变可恐怖了,以前就有赶尸人睡过头忘记镇符,那几只恶尸生生把他撕碎吃掉了!”
“嗬!”闻言,众人倒抽一口气,吓得脸色苍白。
这时,所谓的赶尸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全身湿透,面相丑陋极致,脸上尽是皱纹纵横,右颊上还洼陷了一大块,凹凸不平,活像沟壑。
众人盯着那洼陷下去的肉坑,想起死尸吃人的事,突然坐不住了,纷纷要找来老板要求赶走赶尸人,和死尸同住一个屋檐下?他们还没那么蠢。
雨势仍旧磅礴,冷风狂啸,正值夏末初秋之际,天空好像是装满水的灰袋子,鼓鼓囊囊,而头顶的电闪雷鸣就像是被人劈砍形成,皲裂开来,整片漆黑的天空看起来随时要破碎瓦解般,岌岌可危,而倾盆的雨水顺着那些裂缝灌下,似被人捅穿了般的黢黑深洞倾泻着天外的洪涝,水哗啦哗啦地下,没过片刻,天空突然瘪下来,目之所及的树木都疯狂摇摆,待风渐止,全都像被水鬼缠过一样,奄奄一息,颓疲地瑟瑟发抖。
“老鬼,你可来了,道爷我等你很久了。”道士把拂尘插在腰带上,从袖子里掏出一节短竹节,那竹节看起来并不起眼,灰扑扑的,在盖子处系了红丝带,红丝带的颜色也并不鲜艳,脏兮兮的好像在泥里滚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