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宗祠
狂风大作之后的阴天,天空沉沉一片似流动的墨。
暗夜已经提前到来。
他们走在道路或崎岖或逼仄的村道上,江南的小村蜿蜒婉约,村里自有一条小河,两侧民房沿细流而居,潺潺不分南北东西,而今都破落了。
路过之处均是一片破败,似乎经历过一场烧杀抢掠般,清静寂寥异常。
村中最宽敞的便是宗祠,大院老远就能看见,可供外人落脚。
所有的民宅紧闭门扉,没有任何动静,就连他们扯着嗓子叫也没有什么人,只有村尾的一处祠堂看起来颇为气派,但是走近才发现门口“忠孝节义”四块石牌已经碎了一半,烂石头滚进杂草堆里,大门半掉不掉的挂着,倒像拖着一只残肢的退伍士兵,未到老态龙钟的年纪,但已表现出从模样和骨子里的耄耋和佝偻。
“大家小心点,这地儿玄得很。”穆乐搂紧温昱飒的肩头,一边小心的踢开脚下的破砖破瓦,生怕拌到他。
朱野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奇怪,虽是宗祠,也是香火佛道法缭绕,给人正义和安全感的,但是这股莫名其妙的阴风是从哪来的?
她瞅了眼正观察着那些犄角旮旯的男人,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出自己已经暴露。
如何能让温昱飒他们注意到他们之中出现了叛徒?
朱野感到肾上腺素急促飙升,一路上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恐惧,表现出一只猪该有的样子,幸好没有暴露。
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真正的大泽已经不在了······
朱野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冒牌货一眼,似乎是自己太过专注,等她回过神时突然触到那冰冷、机械、晦涩的眸子。
那是没有温度的金属色。
朱野几乎全身瘫软,之前那些恐怖的画面再一次紧紧抓住溺水般的她,死活不放,她越掩饰,越觉得自己已经暴露了,于是只能装傻充愣地四处晃悠,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险些跳起来——竟是一块死人的骸骨!
冷静!朱野在尖叫尚未出口前闭了嘴。
除非是人才会对人骨、甚至是尸体产生或害怕恐惧、恶心忧伤诸如此类的情感。
此时她不是人,而是猪。
朱野在那道形影不离的目光逼迫下,细细嗅了嗅。
并没有任何味道,但是她一想到尸体遗留的就忍不住本能地害怕。
“这猪在发什么蠢呢,”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走了过来,光线熹微,每个人身影幢幢,她机警地留意着四周,“呀!是一块骨头!”
“这不会是猪骨吧?猪兄在缅怀它的猪兄弟?”一个土匪扒开她的爪子,盯着那块骨头。
“老大!是人骨!”旁边的人说道,“这猪不会得猪瘟了吧,怎么喜欢啃人骨了?”还是它啃留下的?
“听说有些猪喜欢吃同伴,人应该比猪好吃吧?会不会是猪兄在路上吃了谁······”
“哎呀,说得对,看看咱们少了谁,可千万别被猪精装了去,到时候怎么被吃光的都不知道。”
“话说到底人好不好吃啊······”
“肯定是人啊!”
“人好吃还是猪好吃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吃过?”
“人细皮嫩肉的能一样嘛!”
“可是也有像咱们这样皮糙肉厚的啊,咬着牙齿都崩掉。”
“你才皮糙肉厚呢,我是小白脸。”几人三言两语又开始吵了起来,朱野觉得脑壳疼,这些土匪就不能发挥土匪应该有的流氓作风,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动口不动手啊。
大哥,你们可是土匪!
吵吵嚷嚷的土匪们不约而同地看了朱野一眼,朱野唯唯诺诺地退了一步,这些蛮子·····在打什么注意?
“猪兄,你说你最喜欢吃哪个?”
朱野:······
她哪个都不想吃!
十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朱野,似乎她今天不给出令他们满意的答案就不能走一样。这围堵的场景怎么那么像她小时候放学后被人约见小树林的场景那么相似呢?那时她怎么逃脱来着?
来自久远的记忆的叩问,朱野隐约想起自己既没有碰到什么英雄救美,也不是靠自己的智勇双全以一当十逃出来,而是······
认怂。
对,她这个人很识时务,不用别人告诉她那些“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大道理,她装孙子也不是第一回装了,每次装得活灵活现,在她神乎其神的认怂演技下平安度过了人生的二十多年。
别人可能会疑惑这样认怂的日子过得憋不憋屈?
毕竟自古以来唯唯诺诺的小人、汉奸啥的都没有好下场,活得忒辛酸。
朱野可以负责任地说,一点都不憋屈,只要把脸皮练厚,然后凭借与日俱增的隐忍忍到适合的时机,然后······
朱野看着十几双视线投在身上,不由得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话说,她是一只猪,你们脑袋都进水了不成?
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缩成一团,露出一双颤抖惊恐而小白的目光看着他们,嘴里发出哀鸣悲戚的声音。
“你们干什么!”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吃饱了撑的吗?还不快去收拾,想让我亲爱的飒飒喝西北风睡冻死人不偿命的泥土地吗!都利索点!”穆乐一副土财主逼迫苦逼奴隶干活的专制霸气道。
“还有你,大白天的睡什么睡,赶紧起来给飒飒表演!飒飒不笑就扒了你的皮!”感情是让朱野识时务点,认清现实,她可不是什么捧在手心里的灵宠,而是供取乐的卖笑为生的猪!
朱野:······她招谁惹谁了,摊上这么一个暴君,真是奸夫淫夫!
说着穆乐拎起她,将她抛给了温昱飒。
“飒飒,好好暖手,别冻坏了。”
朱野:······白眼翻得都快上天了。
能不能别以伤害别人为乐?还有,这大夏天的冻什么鬼!
还没到朱野抗议,穆乐已经从怀中摸出一支小火折大小的棒子,拧开盖子以后,里面便射出淡淡的微光,那祠堂里头顶砖瓦已经不全,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竟下起大雨,里面下小雨,屋里桌椅板凳倒得倒,坏得坏,散成一团,只有墙角留下的几匹破布,印着江南之地素色的印花,依稀还凝着旧日的三秋桂子之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