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你也想坐吗?
满脸黑皴皴,又目光呆滞,兴许是个疯子呢?
谁也不想跟疯子离得太近,万一不小心碰上了,疯子一倒,那是扶还是不扶……扶了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不扶又良心不安,还容易被路人认为是自己没有同情之心。
倒怨不得路人,只因此刻的洛墨目光呆滞得可怕,且面色戚戚然,如若不看其身上衣服整洁且隐隐透着贵气,活似个遭受了重大灾难独自逃出来的可怜人。
“二首领,我们要不要……”
树后隐去身形的两个男人,一胖一瘦、一左一右。那名胖的被称为二首领,即使穿上加肥加大款式的麻衣,那‘丰腴’的身材仍无法被完好掩盖住,而且还显得有些滑稽,但是从不曾有人笑话过,只见那人偏头瞧了说话之人一眼、无声地做出了一个手势。
于是另一人迅速会意,点点头,然后便使用轻功离开了。
殊不知,他们此刻找的人,正躺在一颗桃花树上瞧着河边的方向,麻衣没能掩去他本身的气质,反而还增添了一分出尘。并且,除一头长发外,其一身几乎与所处地方混为一体。
而洛墨则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她的脑子里很乱,在钟离卿与向阮红袖复仇之间不断徘徊,即使已经有了确切的结论,但仍忍不住去思考另一种可能。
答案自是否定的。
混沌的她便只有随着本能前行,不去在意自己正往何处走。
她觉得自己很累,也觉得钟离卿比自己还要累。她想要休息了。
一步接着一步,洛墨正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接近河边。不远处的树后,男人手中的飞镖现了又隐、隐了又现,心知自己应当遵守陌陵的规定同时又觉得那个女人怎么看都像是无辜且没什么智力的老百姓,迟迟下不了杀手。
可是她距离总部越来越近,只待穿过身前那条河便会进入总部的范围——倘若让她过去了,总部的位置便有暴露的风险,届时迎接陌陵的恐将是一波接着一波的挑衅与杀伐。老大如是实力完好无损尚可,但偏偏就是在这等节骨眼上受了不轻的伤。
胖子觉得自己不能再妇人之仁了,即使那条河很深,那女人一旦踩下去就会被湍急的水流冲走,但是胖子认为人死只有见尸才是对己方最安全的。
这是无数次拼杀后才得到的惨痛教训。
银镖终于不再犹豫,在洛墨迈进河里之前直冲后心发出,胖子相信,在自己的劲力加持之下,不出两秒那个蠢黑蠢黑的女人就会被自己杀死,毫无反抗之力。
眼见着银镖飞速逼近,胖子几乎可以预见到那女人中镖倒地的场面。但他并不后悔,只要能为陌陵总部的地址暴露减少一份后顾之忧,做什么他都是愿意的,即使付出自己的性命。
令人想不到的是,银镖将将入肉刺出血的那一刹那,又一块石头横空飞来。
石头拍入水中的一刹那激起了不少水,有一大部分直接甩在了洛墨脸上,使得洛墨一瞬间清醒了过来。
看着眼前湍急而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洛墨不知该作何想。
好巧不巧,那迈出的最后一步适时落空,人儿由于惯性,不但没有往后仰去,而是往前倒。
从未练过武的洛墨哪里来得及稳住自己的身形,且那河边的石子又极为滑脚,唯一的结果便是看着自己的脸与河水平面逐渐接近。
“啊!”
戏剧性的转变。
洛墨万万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没有被阮红袖那女人给弄死、没有被敌国大军逼死,而是要被京城门口护城河的河水给淹死。
时不我待,造物弄人。
回来这一趟也值得了,至少自己与钟离卿的心结解开不少,也不算是屈了此行——来时不骄不躁、离时坦然接受,洛墨觉得自己不亏。
但令洛墨不曾想到的是,自己都闭上双眼静待死亡,可是那入水的冷感并没有袭来,仿佛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洛墨睁开眼,正见身前一张放大的脸。
“林……”
没等她把话说完,其人身形在半空中硬生生一个扭转,然后便揽着洛墨一同向岸上扑去,以自己的后背着地。
砰地一声闷响。
洛墨在那冲力之下险些跌入那人怀中,仅以双手撑着他的胸膛来维持自己二人之间的距离。
“林,林……”洛墨一时支吾,想跟他说点什么却又不太敢,只因其现在的眼神有点可怕。
细细看来,似有怒意涌动。
“你这女人,莫不是脑子有问题?”
“啊,你说什么?”
“好好的皇后不当偏要跑来这护城河边来寻死?你那位置不想坐,天底下有的是人想坐!身在福中不知福,非要上这等僻壤之地来跳河!”许久没有说过那般多话的喉咙此时有些干涩,而由于距离过进使得身上清新的气息无孔不入地钻入鼻腔,林陌的脸又红了。
洛墨有些无言,虽然不知道林陌在说什么,可是似乎情绪激动又愤怒的样子,恐怕还是因为自己这一无意识的举动。本想说林陌你误会了,我方才只不过情绪过于低落、心思没在此处罢了,并非想要寻死,然而那话到嘴边转了个弯儿,却成了另一番意思:
“林陌……你,你也想坐吗?”
“什么?”林陌只觉自己的嘴角在疯狂抽搐。
“咳……我不是那个意思,”洛墨暗叹定是方才自己脑子进了水,否则如何能说出那等话来,赶忙手撑地起了身,然后才对着林陌道,“你误会了,我并无轻生之念,今日多谢你好心相救。”
“无妨,”林陌微微偏开了头,然后又目露纠结之意,半晌,才转回对洛墨说道,“你还是擦擦脸。”
洛墨没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有些不解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脸,赶忙拍了拍身上的土,跑到河边去看。
夕阳的余晖倒映在护城河的水面,一圈又一圈金色的涟漪荡漾着,又往复出现着,停留在不知谁人的心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