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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六章 世冷暖

      这位君主知道很多事,同样的,有很多事是他想破了头皮也想不出来答案的。
    而这件事,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为何不想一想,造成女儿对于自己这般态度的罪魁祸首,不正是自己吗?
    虽说平常也有养育着女儿的妃子从中作梗的缘由,但话怎么听,听了又怎么做,不还是自己说了算吗?
    政务太忙,所以无暇顾及女儿?
    不不不,放在流连花丛的时间也一点不少,否则自己也不会这等年纪就两鬓斑白了,说是劳累,说是耗神,倒不如说是那些寻常之事叫人虚耗过度。
    换句话说,走肾。
    比起一个不受宠的将来只能作为棋子的用作与他国交好的女儿,还是与后宫的众多嫔妃共度良宵更有意义,也能够叫人身心舒泰。
    一日这般想,一月这般想,很快,一年就过了,再过来,三年,四年,五年,六年,仔细算来,除了女儿出生之时出于新鲜劲儿抱过一阵子,此后竟是连丝毫接触都不曾出现了。别说接触,便是见面单凭一双手也数得过来。
    浓重的愧疚之下,这位君王终于与自己的女儿拉近了距离,也是窥见父皇眼中情绪,女童终于放下了心底的那点不安,缓缓地迈出步子。
    仿佛只需下一秒,小人儿就有宽厚的肩膀可靠了。
    “你这衣裳,怎的如此破旧?”
    一句问话,令女童瞬间跌到谷底,其实叫人漠然的不是话,不是对方究竟说了什么,而是说这话时的他究竟有着如何神色。
    女童看清了,是淡淡的嫌弃,即使很快就被掩盖住了,但哪里能够逃得过敏感的孩子呢?
    她顿住了脚步。
    四下看了看,甚至略显愚蠢的抬起袖子凑到鼻子旁边闻了闻,发现没有异味后,方重新开了口“回父皇,这不是破旧,是懂得勤俭呢。”
    那是母妃对她说的原话,也是自从寄养在母妃名下后母妃对他的第一句夸奖,懂得勤俭。
    可是母妃,您既然那般喜欢勤俭,为何自己的衣服确实半天一换呢?半天一换不说,连发髻都得叫宫人细细地重新梳理,满头的簪子愣是与先前的完不同,一连半月,脑袋上竟是找不叫一样重样的。
    “破旧?勤俭?”女童看到父皇脸上明显的怒意,然后便听父皇接着说道,“竟敢给朕的女儿穿这等破烂,她好大的胆子!”
    后来的事情,母妃很快被召来,并被父皇当众打了一巴掌。
    再后来,就是如今,母妃两手拿着厚重的木板在打她。
    是打,也是变着理由公然泄愤,并且叫她看看,忤逆自己还告黑状的下场,究竟会是什么。
    很多东西并不是自己不明白,而是不愿揭开那一薄薄的窗户纸,哪怕有些关系已经名存实亡到几乎维持不住的地步。其实阿瑶早就知道,母妃收养她,并不是因为自己亲生母妃,也就是前一任皇后死的早,而是因为母妃想通过收养自己这件事来转接父皇对亲生母妃的那点感情。
    后来者的移花接木。
    很明显,当初人人眼中的难伺候的烂摊子,到了母妃手上很快就被管理得服服贴贴,母妃成功了,得到自己真心实意的喜欢后,还赢得了父皇的宠爱。
    好景不长,既然已经到达了对岸,又有谁会在乎从前走过的桥呢?
    母妃对自己的关心体贴,来得快,去得也快,从用个膳生怕烫了嘴、每吃一口便提前要吹凉了,到哪怕高热不退一连三日也无人问津,个中落差,个中心灰意冷,只有真个体验过的人才能明了。
    小小年纪,那时岁数不过巴掌大,却早早经历了一把遭人间冷暖。
    初临人世,生母疼爱,是暖。
    方至半岁,身已披麻,是冷。
    年及一岁,得人收养,是暖。
    不过数月,弃如敝履,是冷。
    暖与冷不断交替着,才好不容易被捂热的心又很快一瓢冷水当即浇下,别说回暖,就连继续生存都成了个问题。这时的阿瑶,不可避免地再次想到了大昌皇宫里,那名眉目如画的女子。
    寥寥几笔勾勒出颇有韵味的水墨画,是功力深厚,更是于世间百般磨砺的沉淀——洛墨。
    “本宫无妨,是这小娃儿落了水,本宫去救人罢了。”
    “去烧一桶热水来,再熬一碗姜汤。”
    “瑶,如美玉,阿瑶,希望你一直如此。”
    “阿瑶,有些事并不是谁错了谁没错就能导致的,这件事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是大人们在玩游戏罢了。玩不好会出人命的,很危险,姐姐希望阿瑶如果可以的话永远不要卷进去。”
    不知不觉间,泪水已布满了脸颊。
    姐姐,阿瑶很想你。
    即使洛墨这名姐姐与自己相识时日不长,可其给予自己的温暖却是除了记忆将近模糊的娘亲以外,最为真切可靠的了。
    假如,能够离开这里的话,自己只想再依偎在姐姐的身畔,再贪恋一番那般之于己身而言弥足珍贵的温暖……
    可惜姐姐,阿瑶,是不得已被卷进来了啊。
    心思转念就在一瞬之间,洛墨一年前的话此刻就如醍醐灌顶一般,使得那开窍了多半的小脑袋瓜彻底清醒,于是眼底的懵懂渐次抽离,明悟与果断显示出了本应有的模样。
    千言万语抵不住一句温柔的呼唤,她多想能再听一次姐姐喊她阿瑶,可惜,今年的既定使节并非五哥,那些所谓的哥哥们才不会带自己去,觉得自己添麻烦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进行面子上的客套呢。
    今年不行的话,就明年。
    明年再不行那么……只有靠自己了。
    她懂,想要获得什么需要个人付出努力才行,偌大个皇室除了早已出宫立府的五哥以外已属无人可依,今后吃什么用什么做什么,恐怕都需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行。
    被侍女扶着回到自己的小寝殿之后的阿瑶驱散了旁人,从床里侧的枕下取出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冰凉的钗躺在温热的手心,舒适异常。
    从今往后,她知道,自己能够信任的,除了五哥,就只有这支金丝香木嵌蝉玉珠钗,别无旁人,别无他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