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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犹他颂香口中的友人就是海瑟薇儿。
    伦敦回来后,犹他颂香就一直戴着那款表,和她求婚时,他告知表是海瑟薇儿送的。
    彼时,海瑟薇儿正在接受心理治疗,他没有告知苏深雪,他和海瑟薇儿在伦敦发生了什么,他只是说一直戴着表是源于愧疚之情,“她总是让我想起我的妈妈。”他和她说。
    他还和说,她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把表放进险箱里,再把保险箱钥匙丢进马桶。
    “表很适合你。”把手伸直他面前,她微笑回应。
    被烛光和玫瑰香气包围的广场,他在她无名指上戴上戒指,亲吻她的额头,谈的还是关于表的事情,假如你哪天觉得它不适合我了,告诉我。
    “那支表不适合你。”那时,苏深雪想,这样的话大约永远不会从她口中说出。
    戴完表,犹他颂香再次回过身来,她以微笑相迎,他淡淡看了她一眼,说“苏深雪,你现在看起来好点。”
    她也那样觉得。
    “昨晚你也喝酒了?”不经意的语气。
    “是喝了一点。”她没撒谎,她昨晚的确喝了一点混有酒精的饮料。
    “酒精总是很容易让人们干一些傻事。”他和她说。
    “谁说不是呢?”一副头疼的样子。
    他脸上有了笑容,她脸上的笑容深上一些。
    “回见。”他轻触她额前头发。
    “回见。”她皮笑肉不笑瞅他。
    这个回见是在二十六分钟之后,餐桌摆放着早餐餐点,首相先生和首相夫人在用餐。
    首相专车已经等在外面,一前一后是政府行政车辆,前面搁置行李和文件,后面车辆负责载首相助手,两辆安保车挨着行政车辆,这是首相出差的标准配备。
    苏深雪脚踩着何塞路一号地板。
    在这块地板上,她所需要扮演地是首相夫人一角,安静倾听首相这次的出差计划,他说本来打算昨晚把他出差的事情告诉她。
    “昨晚玩游戏,我输给了乔治,不,应该是那群整天没事可干的家伙们,我要有大把时间的话,我绝对可以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他把配好的吐司交到她手上。
    首相打游戏还输了,这传出去的话,肯定又会博得年轻人的认同感。
    因为首相和朋友打游戏输了,愿赌服输,他喝下少许酒,首相酒量浅,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也导致于他没把出差的事告诉首相夫人。
    为止,他亲手给首相夫人递上吐司。
    十二月十四号,是首相二零一二年最后一天在何塞路一号办公的日子,后半月,他都会在外地出差:前往戈兰南部参加机场落成仪式;参加完机场落成典礼他还得去中部一趟,过去半个月里,中部连降大雨导致一辆列车偏离轨道,危急关头,列车长搏命牺牲自己换来全车四百余人的安全,列车长年仅六岁的孩子牵动戈兰人的心,去看望那个孩子也在这趟出差行计划中。
    离开中部,他会飞往伦敦,公务之余还会以个人名义参加母校百年庆典活动,意大利下任总统呼声最高的候选人是他的学长,几天前,他们已经通过电话乘此次庆典活动小聚。
    再之后,还得飞一趟纽约参加联合国气候大会,新年前一天,他才能回到戈兰。
    他和她讲出差计划,她嚼着吐司,讲完出差计划,她的吐司也吃完了。
    “味道怎么样?”他问她。
    点头。
    对了,对于一名女王来说,以点头来表示“是的”“好的”诸如此类是一种非常没礼貌的行为。
    “非常好。”她很快就把失误纠正过来。
    “我走了。”
    “我送你。”
    他手压在她肩膀上:“继续吃你的早餐。”
    她一顿,缓缓,坐下。
    因为首相先生的那句话,本来不怎么样的气氛更加不怎么样了。
    显然,他也意识到这点。
    “深雪。”语气听起来很是懊恼,“我好久没和女孩们打交道了,我把和女孩们打交道的那一套都忘得一干二净。当然,我不是说你是那些女孩们,不管怎么样,我得纠正我刚刚说得那句话,我的意思是,不需要因为送我而耽误你吃早餐,今天有你喜欢的芒果蛋挞,芒果蛋挞凉了不好吃。”
    见她不回应。
    他又说:“‘首相先生,我那会儿拿到青少年五千米长跑锦标赛奖牌时,您才刚出生。’这是国会最年轻的议员几天前和我说的话。深雪,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现在的状况。”
    首相先生是想表达:不管在公共场合还是私人场合,他都得提起十二分精神,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多地是,他要在方方面面做到让信任他和不信任人的人忘却他今年才二十六岁这件事情,日常个人形象首当其冲,“继续吃你的早餐”很符合一名首相对手下的言论,简洁不乏威严,只是呢,他一不小心,把首相夫人当成是手下了。
    大致如此吧,苏深雪想。
    “苏深雪?”他在看腕表了。
    “我懂,我明白。”喝了小口牛奶,目光落在刚揭开的芒果蛋挞上。
    “不生气?”
    “当然。”
    “我走了。”
    “嗯。”这次她一动也不动。
    离开餐厅的脚步匆忙,很快,修长的身影映在明净的落地玻璃窗上,下了台阶,踩在鹅卵小径上,小径尽头,五辆车一字排开,司机,保镖,行政人员和死物没什么区别。
    眯起眼睛,不出意料,苏深雪在六名行政人员中看到金佳丽。
    一头长发干净利索盘起,混血五官得体的妆容,修剪得体的行政制服配上高挑的身材,金佳丽往那里一站,有点银幕美艳女特工的意思。“她是一朵政坛玫瑰。”这是某杂志对金佳丽的形容。
    金佳丽是犹他颂香的同学,韩意混血儿,和犹他颂香从伦敦来到戈兰据说是为了干一番大事业,他要成为最年轻的首相,她要当最年轻的首相第一顾问。
    在犹他颂香竞选过程中,金佳丽主张的“网络运营法”起到至关重要的一环,握有选票从二十岁到三十五岁之间的选民百分之九十三都把票投给了犹他颂香,这些都是网上冲浪的爱好者。
    现在,金佳丽如愿成为最年轻的首相顾问。
    苏深雪和金佳丽接触过几次,从行为到举止倒也符合她高等教育的背景,内敛,专业,她和犹他颂香结婚当天,也不见金佳丽有什么出格的举止。
    芒果蛋挞的香气在提醒苏深雪,美味的早餐在等着她呢,不再去关注金佳丽,也不再去关注犹他颂香,专注于美食。
    餐桌上摆放着的,无论从颜色乃至散发出的香气无一在歌颂着生活的美好。
    可……可是,老师,我对它不感兴趣。
    不仅对它,我对很多很多东西都不感兴趣,确切说,是失去兴趣,很久很久以前,我记得,我爱过一些东西:明亮色彩;咸咸海风;热气腾腾的饭香;一朵长得像绵羊的浮云;从脚下延伸至不知通往哪里的道路,还有不少莫名其妙的小玩意儿。
    现在,都不爱了。
    因为……一切一切都没意思了,连苏深雪也没意思了。
    苏深雪变得没意思是真的。
    比如,犹他颂香说的出访行程,她是知道的。
    要知道还不容易啊,这些都贴在官网上,官网有,也有人特意告知了她,她都已经滚瓜烂熟了,都滚瓜烂熟的事情还得再听上一遍,她耳朵烦得很。在他和她说那些时,她应该和他说“我知道了。”又或者“别再扮演一名普通丈夫的角色了,你和我都清楚,我们不是普通的丈夫和妻子。”
    可她什么也没说,还得假装很认真去听。
    老师,真是太没意思了。
    头上戴着的那玩意也很没意思。
    缓缓,苏深雪睁开眼睛。
    时间从十二月十五号早上,从何塞路一号拉回现在。
    现在,那个早上已经成为去年,二零一三刚刚到来,这个国家的首相数十个小时前完成出差任务,回到戈兰。
    国歌演奏来到尾声,玫瑰皇冠也已经戴在她头顶上。
    还有十几秒时间,化妆师打开了化妆盒,她脸上妆容一点问题都没有,可化妆师还是深怕有个闪失。
    好吧。
    苏深雪只能重新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睛——
    “深雪。”
    又,又来了,还是犹他颂香在叫她,这次没附带任何酒精气息,她闻到了好闻的剃须水香气。
    仿佛,又回到半个月前何塞路一号,还是那个早上,去而复返的犹他颂香问都不问,就拿走她吃完一半的芒果蛋挞。
    他说苏深雪,你手上的芒果蛋挞看起来很好吃。
    然后,问都不问,他就吃掉了她还没吃完剩一半的芒果蛋挞。
    犹他家长子有洁癖。
    房间一天得打扫两次;床单三天换一次;别人进他房间脚都得用脚套包着;他的拖鞋一旦被别人穿过一律丢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习性让犹他家的佣人每月都有人卷铺盖走人。
    吃别人剩下的东西发生在犹他颂香身上,光听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似乎,他也觉得不可思议,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她一眼,再去看空碟子一眼。
    “苏深雪,你是不是给芒果蛋挞施了魔法?”他问她。
    这回,她可不能犯傻。
    不犯傻的最佳方法就是安静。
    “苏深雪可真没趣。”类似自言自语,他把她梳理得整整齐齐的额前头发拨乱。
    她问他是不是忘带东西了?他这才想起他折回的原因。
    “首相夫人,刚好首相先生要出一趟远门,你需要他给你带来什么新年礼物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
    “啊?”她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笨!”他作势要敲她头。
    她没躲,他无奈收回手。
    “苏深雪,你还真无趣。”嗟叹着,“伦敦的新年礼品还不错,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我有半天私人时间,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给你买。”
    原来……原来。
    口干舌燥的感觉又来了,明明刚刚喝了很多水。
    瞅着他,她应该和他说,你觉得我会缺什么吗?
    的确,作为戈兰女王,她什么都不缺,起码在物质上。
    可,从她口中鬼使神差溜出一句“给我带一套老特拉福德的纪念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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