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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做中饭的时候,玉兰点名让陆小乙去帮忙。
    灶房里只有母女二人,陆小乙坐在灶膛前烧火,玉兰在菜案旁切菜。
    玉兰道“前几天,你刘婶跟我提了小丁和刘宝的事,她虽没有明说,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我都明白。”
    小丁和刘宝,陆小乙也曾考虑过,刘宝是个善良淳朴的好少年,小丁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姑娘,两人同龄且一起玩到大,按理说是良配,可刘宝有结巴的毛病,陆小乙担心爹娘会在这点上挑理。
    陆小乙不知玉兰的想法,试着问“娘,你怎么看?”说完,歪头去看玉兰,可惜灶台太高遮住一半视线,且玉兰背着她切菜,陆小乙看不见她脸色只能听她的口气了。
    玉兰道“刘宝是个好孩子,就是有些结巴,我跟你爹商量过,你爹说人好就行,结巴又不是哑巴。”
    听玉兰的口气,好似有些遗憾,终究是对结巴心存芥蒂。
    陆小乙试着问“小丁咋想的,娘,你咋不问问她?”
    玉兰横她一眼,“八字还没一撇呢,现在问她还太早,而且,她这个年纪的姑娘最容易胡思乱想,我若啥事都问她,一旦扰乱她的心神,这事就麻烦了。”
    “可也不能不问小丁的意思吧。”陆小乙嘀咕。
    “我和你爹帮她定好就行。”
    陆小乙瘪嘴,“爹娘定下的固然好,但适当跟小丁提一提,也不是不行。”
    玉兰回头看了小乙一眼,“早知不跟你提这事了,你这大嘴巴知道后,小丁那儿也瞒不住了。”
    陆小乙嘻嘻笑,“娘,你究竟同不同意啊,小丁跟刘宝可是青梅竹马呢,刘宝不仅性子好模样好。对人也和善有礼,而且刘婆婆、刘婶刘叔都是很好的人,小丁嫁过去不会受苦的。”
    玉兰还在纠结结巴一事,叹道“当年你大舅母不喜欢志文肤色黑。我还劝她看人品,如今自己遇到同样的情况,才能体谅你大舅母当时的心情,哎!当娘的,谁不想自己女儿找个里里外外都称心如意的夫君啊!”
    陆小乙见玉兰心情烦郁。逗她“娘,你太偏心了,给我找夫君时,咋不给我寻个肤色白的,害的我家特费灯油。”
    玉兰不解,盯着小乙,“管灯油啥事?”
    陆小乙撅嘴,“呐,粮哥那么黑,晚上不点灯。我都瞧不见人。”
    玉兰气的跳脚,提着菜刀就朝小乙嚷嚷“胡说啥?晚上不点灯谁也瞧不见谁,跟长得黑有什么关系?”
    陆小乙嘿嘿笑,故意道“娘,你当时咋不给我挑个白的?”
    “王家坝那个哈喇三长的白,你同意不?”
    这话怎么如此耳熟?陆小乙想了想,噗嗤笑出声来,这是表姐相亲时,外祖母反驳大舅母的话。
    陆小乙见玉兰心情好些了,才缓缓说道“娘。刘宝虽然结巴,但他这两年坚持含着石头读书,如今已经好多了,只要心里不着急。平日里说话都跟正常人无异,就凭这份耐性和毅力,我觉得刘宝是个不错的。”
    玉兰点头,“正因为刘宝好些了,刘嫂子才能跟我提这门亲事,以前她不提。也自有她的考量。”
    陆小乙知道刘婶是聪明人,这种事提早了,一旦好事不成,两家人的关系就变得尴尬了,如今正是好时候,她家大儿有了成就,二儿结巴好转且读书不错,完全能跟玉兰提这门亲。
    “娘,你当时是咋说的?”
    玉兰道“她提的隐晦,我也回的模糊,说这事要跟夫君商量商量,让刘宝安安心心读一年书,等后年参考完,小丁也十五了,她俩的事到时候定也不迟。”
    “刘婶怎么说?”
    “我没把话说死,她当然赞成,而且读书是大事,亲事可以缓一缓。”
    “娘,你没一口应下,是不是想着再给小丁寻好的?”
    玉兰又开始朝小乙举菜刀了,气道“你当我跟你堂婶一样一心想让姑娘攀高枝?”
    陆小乙赶紧投降“冤枉冤枉,娘是聪明人,岂是堂婶能比的?”
    玉兰说出心里的思量,“小丁跟你不一样,她没你身体壮,太早嫁人不好,我就想着多留她几年,如今老太太又病重,眼瞅着快不行了,小丁守一年孝,等出了孝再谈婚论嫁不迟。”
    陆小乙也承认,她跟小丁完全是两类人,小丁娇小可人乖巧善良,她则是高挑能干活力四s,她能十六岁不到就嫁人,小丁还是多养两年为好。
    “娘,还是你考虑的周到。”陆小乙这话不是拍马,而是真心真意的在感谢玉兰。
    玉兰眼睛一红,“原想着多留你几年,随想老太太c一脚,如今家中少个人,还真不习惯,时常把小丁喊成小乙,惹得你爹老笑话我。”
    陆小乙心头一酸,作怪道“娘,往后我和粮哥都回娘家吃饭好不好?”
    玉兰啐她“别来,你俩都能吃,咱家粮仓迟早被你俩吃空。”
    陆小乙哈哈笑,起身看了看锅里的米饭,“不错不错,今天米饭做的够多。”
    玉兰叹道“你这么能吃,粮子养你真够累的!”突然想到什么,小声道“你是不是有了?”
    陆小乙楞神,“有了?”突然反应过来,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没有没有,葵水刚过。”
    玉兰有些失望,叮嘱道“你俩年轻气盛,有些事要有分寸有节制,尤其是你,一旦发现葵水推迟就要上心,不能由着他来,万一有了身子弄出事来,后果不堪设想。”
    玉兰原本是羞于说这些事的,此时担心女儿女婿莽撞误事,心里着急就出言提醒,一口气说完,脸颊臊的红烫起来。
    同龄人还好,差辈人说这些难免有些尴尬。而且,陆小乙也自有想法,她跟余粮的夫妻生活是质量重于数量,即便年轻气盛,也还是有分寸有节制的。她不好意思跟玉兰解释,只能嗯嗯啊啊表示知晓。
    母女俩都尴尬,便不再说话,闷头做起中饭来。
    中饭后。太阳红亮起来,玉兰催促她俩快回,省的积雪化了弄一身泥泞。
    回到家,两人也不闲着,合力把早晨猎的兔子收拾出来。抹上盐后挂在通风的储物室。
    陆小乙如今跟小松鼠一样储备过冬的粮食,因家中未养猪,便把野兔野j制成风干r,除了山货,她还把舅舅送来的大鱼也制成干鱼。
    看着储物室里挂着一排野兔野j和干鱼,陆小乙开心极了,笑道“嫁给猎户有r吃,嫁给农户有粮吃,比起吃粮,我更愿意吃r!”
    余粮笑她“尽想着吃r了。”
    陆小乙挑了挑眼角。细长的眼睛做了个自以为很勾人的眼神,小声道“你不想吃r么?”
    余粮嘴角微微抽搐,摸了摸鼻子,“那啥,我出去转转。”
    陆小乙扯住他,“干啥去?外面冰天雪地的。”
    “溪面快上冻了,我去把鱼篓子捞回来。”余粮笑道“娶到这么个爱吃r的媳妇,不努力点不行啊。”
    陆小乙拉住他,“路滑,别去了。咱在家好好歇歇。”说到好好歇歇时,陆小乙不自觉的提了点音调,还带着拐弯和拉丝。
    余粮脸颊一红,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天色。喉结动了动,终是忍住了,“上冻了就不好弄了,我去去就回,咱…咱晚上再好好歇歇。”
    陆小乙反应过来,咬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老往歪处想?”
    余粮哈哈笑,出门吹了声口哨,黑虎从狗窝里钻出来,跟着余粮往溪边去了。
    陆小乙气的跳脚,抱怨余粮良心大大的坏了。
    余粮回来的时候提了两个大篓子,笑道“收获不错,回来的时候给岳父送了一半。”
    陆小乙把鲫鱼收拾出来,留出一些晚上吃,余下的装罐扔在院子里,天寒地冻,外面便最大的冷冻室。
    然后去菜窖拿出一个白萝卜,熬了一盆奶白的萝卜鲫鱼汤,又煎了些干干脆脆的小鱼干。
    小鱼干是狸花猫的最爱,余粮惯它,由着它吃饱,自己才吃。
    陆小乙有些吃味,“干嘛惯着它?都惯成好吃猫了!”
    余粮笑道“这是你送我的。”
    陆小乙立即酸味变甜味,小声道“粮哥,你说咱俩以后有了孩子,你是不是也会这样惯着?”
    余粮第一反应是看她的肚子,然后激动道“你有了?”
    陆小乙嘴角抽搐,明明她经期刚过,他就问出这样的问题,真是让她如何解释才好,于是,拍拍肚子,“全是饭。”
    余粮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失望,转而又笑道“没事,我多努力,迟早会有的。”
    当晚,果然很努力。
    接下的日子,也很努力。
    陆小乙想起玉兰说的年轻气盛要节制,当时不以为然,此时想来真是金玉良言。
    于是,扛不住的陆小乙开始耍无赖,最终两人拿出了和谐章程,并按了手印,小日子才回到正轨。
    随着气温越来越低,余粮减少打猎的次数。
    陆小乙忧心陆老太的病情,隔三差五要和余粮下山一趟,每次回来都心情沉重。
    陆老太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神智已经迷糊,不认人、不睁眼、不进食,就靠着一日三顿药水把命吊着。
    吴大夫摇头,叹道“准备后事吧!拖不了几天了。”
    尽管心情沉痛,陆家人还是打起精神筹备后事。陆寿增带陆思去申家订了棺木,陆忠打听到一支口碑好的丧乐队,大老远去联系,女人们则默默的把孝服缝制好。
    陆小乙和余粮想留在陆家帮忙,被陆忠和玉兰劝回去,这是陆家的丧事,她和余粮是余家人,做到该做的即可,c手太多反而被村里人说道。
    一方一俗,下溪村有自己的丧礼习俗,陆小乙只能默默的遵从,跟余粮沉闷闷的回到家中。
    接下来就是等,等一个老人落气,说起来是多么的荒谬,现实却是这么的无奈。
    陆小乙深深地吐出一口郁气。
    不知何时起,天地间已经刮起了凌冽的寒风,吹得门窗吱吱作响,陆小乙没什么精神,更没有胃口,余粮熬了粥给她,她吃不下,余粮就着她吃。
    陆小乙不想他忧心,大口大口把粥吞下,又把鞋底翻出来,找点事做,总比茫然的等待和胡思乱想好。
    余粮把门窗栓好,翻出一本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关于机关陷阱方面的杂书,陪在她身边,默默的看起来。
    陆老太拖了三日。
    第四日一早,陆忠急冲冲的跑来,砰砰砰的拍门,并高声的喊着。
    余粮赶紧出去开门,陆忠道“快,你曾祖母不行了。”
    小两口急急忙忙跟陆忠下山,直奔大房而去。
    进院就听见一阵哭泣声,陆小乙想起陆老太立遗训那次,也是这样的情形。那时是堂婶一人在假哭,此时却是起起伏伏的真切悲哭。
    陆小乙眼睛酸涩,进屋的刹那,她多么希望陆老太还能跟上次一样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可现实却是残酷的,昔日精光闪闪的厉眼被松垮的眼皮遮盖,昔日咄咄人的言辞被干瘪的唇纹阻挡,一副暗黄枯败的容颜,已到油尽灯枯时。
    陆小乙哭喊着曾祖母,跪到她的炕前。
    陆老太连抬眼皮的力气也没有了,嘴唇张了张,隐约喊着什么,像是唤着小己、更像小丁、最后听出来了,是在唤小丙。
    玉兰把小乙扶起来,红眼哽咽道“最后一面了。”
    陆老太还在喃喃,直到丙榆上前抓住她的手,陆老太才安静下来,手背上青筋直冒,把小丙往自己嘴边拉。
    丙榆把耳朵凑过去,陆老太憋足最后一口气力,叮嘱道“要和你媳妇同心。”说完,陆老太手上力道全无,如一只被秋风折断的枯枝,耷拉下去。
    众人都悲哭起来,连陆大婆子和陆婆子这两个常年受陆老太磋磨的儿媳,也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靠一腔怨气支撑,等这份怨气找不到源头时,才发现心里除了怨气还有积怨过程中形成的复杂感情,说不清道不明,却会人心酸落泪。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