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活着即是炼狱
林萧没有在意瑟瑟发抖的苏薇,目光微凛,锁定向他们靠近的杏姑姑,一股肃杀之气显现在他的周身。
他知晓,若是和杏姑姑正面交锋,动用魔宗功法,绝对可以将她拿下,但是,这么做,也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现在还不是杀杏姑姑和秦水玉的时候。
于是,他将目光快速转移到不远处的烛火上,垂下的右手,拉扯掉纱幔上一棵檀木吊坠,“嗖”的一声,快如闪电,登时房内一片黑暗。
杏姑姑立即察觉到内阁有人,刚想踱步追上去,一块飞舞的纱幔迎面扑来,隐约看到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她立即从指间射出数三根钢针,等她拉扯掉挡住视线的纱幔,只闻“砰”的一声,内阁的窗棂被撞破。
秦水玉惊愕喊道:“还不快去追,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杏姑姑已然从破损的窗棂,一跃而出。
雨越下越大,转眼间,雷电交加,狂风暴雨。
杏姑姑站在长廊上,望向视线朦胧的四周,竟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于是,凭着直觉选了一个方向追去。
方才林萧抱着苏薇破窗而出时,知晓若是继续逃窜,杏姑姑速度之快,定会被她发现踪迹,于是,铤而走险,便躲在她的眼皮底下,也就是长廊的台阶下。
苏薇双手捂嘴,生怕自己太过害怕,忍不住喊出声,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林萧闻声,知晓杏姑姑已然走远,依旧不敢放松警惕。
秦水玉神色紧张出来,立即关上房门,好似从来没有来过,朝一侧大步离开。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如金蛇狂舞。
林萧一手抱住苏薇的手臂,超另一侧逃去。
苏薇牙齿彼此打架,全身哆嗦的厉害,直到安全到达林萧的住所,她依旧没有晃过神来。
林萧拿出一件外衫,套在她身上,又为她倒了杯热茶。
苏薇双手捧着杯子,目光呆滞,看着自己湿透的绣花鞋,喃喃道:“日了狗了,真是太刺激了,我靠,我再不要体验一次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
一个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引起了苏薇的注意,她稍作喘息,抬头望去,见林萧半蹲在前面,拿出一个火盆,并往里面塞东西引火,又放了些干柴。
她渐渐放松下来,看着被火光照亮半边脸的他,说道:“不用烤火了,我回去换件衣服就好,初夏也没有那么冷,我就是吓坏了。”
林萧没有回应,兀自引火。
苏薇无奈翻个白眼,然后喝下一口热茶,便放到案几上,一手托腮看着他生火。
“你说,那个‘容嬷嬷’看到我们了吗?”
林萧看着火盆里燃烧的火焰,冷道:“看到了。”
苏薇闻言,猛的一个激灵,惊恐道:“什么?什么?那怎么办?”
林萧没有理会,起身朝内屋走去,然后很快又拿出一根三寸长的铁棒,置于火盆里。
苏薇见他依旧神色自若,有些不淡定,双手向前爬了几步,看着他问道:“她看到了我们,你不害怕吗?”
林萧苍白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好似有些透明。
他侧脸看向苏薇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苏薇怔了怔,然后道:“什么忙?”
这时,林萧低头拉开自己的腰带,正要脱衣服。
苏薇惊愕向后一屁股坐倒,问道:“喂喂喂,你成年了没有?”
林萧拉开右侧的衣领,然后用一块打湿的厚实方巾,包住火盆里那个已经烧的有些发红的铁棒一角。
他将铁棒递给苏薇,看着他郑重道:“我后肩上有个小伤口,你将铁棒贴上去。”
苏薇倒吸一口凉气,微恐道:“这......这是什么特殊疗伤方法啊?”
林萧蹙眉道:“快点,没时间了,杏姑姑随时会来。”
苏薇哆嗦道:“我,我,我不敢。”
林萧略显焦虑,将铁棒塞在她手上,然后抓着她的手,又道:“我看不见,只有求你帮忙。”
苏薇双手抓紧铁棒,不可置信的看着林萧,连连摇头。
林萧脸上微沉,左手抓紧她的手,抬到自己的后肩上,闭眼按下。
滚烫的铁棒,触碰到带有血迹的伤口上,发出“嘶嘶”声响。
苏薇全身颤抖的厉害,死死盯着那个冒着雾气的铁棒,直到林萧松手,她才立即丢开铁棒。
林萧紧闭双眼,眉心却没有丝毫皱起,只是额头大汗淋漓。
苏薇回想起方才,林萧所说的那句话,为什么我要开心?
她似乎明白了一些,如果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可以连眉心都不皱一下,那这个人,是受过多少伤,才可以如此麻木?
她很心疼他受过的伤,然而她却无能为力。
她这时才发现,林萧身旁有一根带有血迹的钢针,原来,方才的金属落地声,就是它,她又看了一眼他背上的伤,那道被铁棒触碰的伤口,已经和戒鞭的伤,融为一体。
原来,被戒鞭抽打的感觉,就是被烧红铁棒打的感觉。
想到这,她不禁身子一颤,神情恍惚,看着垂眸的林萧。
林萧一手抹汗,缓缓睁眼,然后拉上右肩的衣领,朝身侧的苏薇,低声沙哑道:“三小姐,我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苏薇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压抑的难受,她很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实在不知怎么安慰人,于是,艰难说道:“我不认识回去的路。”
林萧闻言,侧脸看向她,眼神看不出是无奈,还是忧虑。
他微微蹙眉,胸口一阵刺痛,猛然吐出一口深褐色的鲜血。
苏薇见状,立即上前抱紧他,从未有过的心慌,沙哑道:“二狗,你别死,我知道你受过很多伤,你不曾开心过,可是,从今以后,我要变强保护你,不再让你受伤,你会开心起来的......”
曾经的苏薇认为,人活的那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活着?然而人天生就自带一个叫做“希望”的本能,即便她在无数个雨夜失声痛哭,她第二天还是可以若无其事的敞怀大笑。
她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只是,相比而言,她从前的种种便显得有些“矫情”,直到遇到他,她方知,这世上有多少人为了活下去,一直在炼狱中垂死挣扎。
或许是才经历了一场“生死逃亡”,或许是今晚下起了大雨,她此刻,显得有些感性,有些冲动,有些热血沸腾。
她只有一个信念,再也不要这么担惊受怕下去,她想保护某人。
林萧一手搭在她微颤的肩上,泛红的双眸,轻轻垂下。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杏姑姑全身湿透,额前被风雨吹乱的发丝,紧紧贴在脸上,她看着端坐在案前的林萧,目光如锋利的飞剑,穿过他清瘦的身板。
林萧神情自如,起身恭敬作揖道:“林萧见过杏姑姑,不知杏姑姑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杏姑姑嘴角微扬,负手向他靠近,她不动声色的绕着他走了一圈,阴沉道:“先生今日受了四十道戒鞭,二夫人特命老奴前来探望,想不到先生恢复的如此之快。”
林萧道:“还得多谢杏姑姑手下留情。”
杏姑姑闻言,冷笑一声,随后目光微凛,因为老化而有点浑浊的双眸,闪过一道杀气。
一股强大法力操控着林萧的身体,他登时跪倒在地,隐约感觉到内阁投来紧张的目光,他缓缓侧脸,看向屏风缝隙,微微眯眼,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杏姑姑冷哼一声,上前一把抓住他右肩的衣领,用力拉扯下来,她神色微异,然后若有所思的推开林萧。
林萧无力向前扑倒,一口鲜血喷出。
杏姑姑道:“先生今夜可有外出走动?”
林萧带着隐忍痛楚的嗓音道:“杏姑姑,所言何意?”
杏姑姑负手而立,看向烛台的灯火道:“老奴只是想警告先生,和二夫人作对,犹如以卵击石。”
林萧冷笑道:“二夫人一直将我视为眼中钉,想要拔除,大可不必如此多番折磨,林萧贱命一条,若不是得庄主搭救,恐怕早已饿死街头,二夫人若是想杀了我,尽管动手。”
杏姑姑道:“先生何不听取二夫人的意见,离开我们无名山庄,便不必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林萧道:“庄主待我恩重如山,若是庄主没有让我离开,我绝不离开。”
杏姑姑脸上一沉,上前一手锁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瞪着他,威胁道:“你少拿庄主来挡箭牌,庄主再喜欢你,你也只是无名山庄的一个卑贱家仆,二夫人要杀你,你认为庄主会为了保你,和二夫人反目吗?”
林萧一手撑在身后,一手紧抓她勒在自己脖子上的手,窒息感让他有些神思模糊,沙哑道:“是吗?那为何二夫人还不杀我?”
杏姑姑脸色铁青,抓紧他的脖子,用力向一侧摔去。
林萧连翻了几个滚才停下,他一手按住脖子,猛地咳嗽,血水一直从嘴里溢出。
杏姑姑看着卷缩在地上的林萧,冷道:“先生好胆量啊,命也够硬,既然先生没什么大碍,老奴便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她说完,便朝雨夜走去。
林萧一手撑地,缓缓站起,脚步虚浮上前,将大门关好,然后背靠着门,闭目急促喘息。
一直躲在屏风后的苏薇,立即跑了出来。
“二狗,你有没有怎么样?”
苏薇看着他,担心问道。
林萧一手抹去嘴角血迹,微微摇头道:“我没事。”
苏薇蹙眉看着他,不悦道:“你是不是人变的,伤成这样,还说没事。”
林萧没有答话,只是侧耳倾听门外的雨声,低声道:“我们再去一趟大少爷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