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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一醉方休

      相遇太短,思念太长。
    谈起往事,我们泪流满面,但在这一刻,刘雅觉得她是放下的,也是释然的。
    我们现在没有任何权利也没有任何资格去评价刘雅的生活,这无关尊严,无关爱情,也无关怀念,更无关遗憾。
    就让那些深深浅浅的记忆留在她们的最心底吧,哪怕斑驳不清,哪怕一去不复返。
    刘雅之后的际遇赵找无从知晓,当然这些故事都是刘雅把它写成歌,作成诗,然后邮寄给未知的自己,如今才能够出现在了这里,然后有幸分享给了大家。
    愿多年之后,刘雅依然是刘雅,而王昊依然还是王昊。
    就在赵找在联通营业厅工作的第5个年头里吧,有一天,家里突然多出现了一个陌生男人。
    不过赵找好像可以叫的出他的名字,也认得出他的模样。
    父亲说因为老刘在里边表现好,提前俩年就可以出狱了。
    出狱的那一天,是父亲去接他的。
    和父亲想的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老刘没有胡子拉碴,也没有之前的身材魁梧,不知道为什么,父亲说他的心头突然像有什么东西在作祟,总之隐隐作痛。
    “老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怎么着?去兄弟家坐坐,喝俩杯?”
    “你带我去看看香莲吧!”
    “好。”
    自从刘雅的父亲进去之后,每年也没有个给香莲上坟的人,父亲就这样作为香莲和老刘的唯一朋友,他一直默默坚持在八月十五,除夕,清明节给香莲定时扫墓,也算是这么些年有个人陪着香莲说说话了。
    父亲以为过去这么多年,当老刘看到香莲的坟后一定会抱头痛哭吧,毕竟那是他的女人,也是他多年的遗憾。
    但最后父亲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站在香莲的坟头,老刘只是巴拉巴拉了旁边的杂草,嘴里一直叨叨着赶明儿过来给你修整修整,要是行的话他就带着俩个孩子过来。
    父亲没有说话,本来父亲想插嘴问问老刘在里边的情况呢,可是父亲说他不忍心,他不想破坏老刘和香莲多年之后的再重逢。
    当父亲准备转身要离开的时候,老刘突然叫住了父亲。
    “老赵,谢谢你!”
    “啊?谢谢我干嘛呢?”
    “上次就是你带着小雅来看我的那一次,小雅都跟我说了,我进来后,一直都是你在帮着我和香莲照顾我们的俩个孩子,我知道,这几年你也不富裕。”
    “哎呀,没事,我还你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说着父亲就又要转身就走。
    “老赵,你先听我说完,在里边我想了很多事,我现在想通了,年轻时候做的那些事,令人不齿,可确实是真真实实发生过,在你那里,你能原谅我,如今还能照顾我的孩子,是我不是人,是我对不起你。”
    “老刘,你别这样说,当初,当初的事情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对不起,对不起,我已经忏悔了好多年了,老天也惩罚我了,我只希望以后能做个正直的人,我老刘发誓,一定不会忘记你对我的这份大恩情的!”
    “好了,好了,俩个大老爷们,这是干啥呀!走了,上我家喝酒去,有些日子没吃肉了吧?看你都有点儿瘦了。”
    突然那老刘呜呜呜的就哭起来了。
    “喂,欸,欸老刘,你干嘛?你哭啥呀你?今天你应该高兴才对呀!”
    “你现在还能这样对我,我想起来以前的事情我就觉得后悔,我就觉得我不是人!”
    “好了,好了,好了老刘,当年的事情我都问过了,那不能都怪你,你不是故意的,不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你自己好不好?”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如果不是我这个不负责的丈夫,香莲也不会死,我的俩个孩子也不会过的这么苦。”
    “什么?香莲?”
    “嗯,香莲,你还不知道呢吧,我想你一定特别想知道当初为什么香莲突然就死了,香莲的死应该是你这么多年心中的一个结吧。”
    “老刘,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对香莲,如今只像是一个哥哥对妹妹的那种情感。”
    “我知道,走,咱们喝酒去。”
    老刘擦了擦眼泪,还是进去那会穿的一条裤子,跪了满腿的黄土,也没有拍。
    父亲说等到家就给你换条裤子吧,这条有点儿旧了。
    可老刘还是坚持说要穿着这条裤子,他还说这条裤子是香莲在的那会,商场打折的时候买给他的,膝盖那块都缝了好几针了,也一直没舍得换。
    老刘说,换了就没了,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
    父亲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觉得他应该尊重老刘的决定。
    赵找下班后,看到家里的老刘,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远道而来的人一样对待,没有多说,也没有多问。
    赵找觉得这应该是作为一个晚辈应该具有的素养。
    赵找进门打了招呼后就去洗手,然后戴着围裙进厨房里忙活了,父亲还醒出来了俩瓶白酒。
    看到赵找后的老刘,突然泪眼婆娑,他问父亲,小雅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长的像找儿这么大了,怎么今天没来一起接他,是不是孩子不知道时间,还是还在记恨着爸爸。
    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因为父亲不知道刘雅现在过的是不是真的好。
    “那等会咱们回你家里看看去吧,小雅她现在在北京呢,吃完饭你给她回个电话问问吧。”
    “哎呀,我姑娘可真是有出息了,还去了北京?当真是北京吗?想想他老子这辈子也都没有去过几次北京呢。”
    “嗯,是北京,小靖也在北京,他跟着姐姐。”
    “多久的事情了?那孩子们住哪?他们在北京干啥呢?”
    “老刘,咱们边吃边聊,你进去的时候他们还小,如今孩子们也都长大了,他们应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
    “行,那咱就不聊他们,只要孩子们有出息,咱这当爸爸的也自然就放心了。”
    “来了,红烧肉,巧拌猪耳朵,还有一个菜就齐了,爸你和刘叔先吃着,那个菜马上就好啊。”
    “找儿,别忙乎了,这些菜就够吃了,这可比我在里边的菜丰盛多了,你快洗洗手,过来咱们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了刘叔,我在单位跟同事都已经吃过了,你们赶紧吃吧。”
    “过来在吃点,年轻人嘛,吃的多消化的也快,对了孩子,你在哪上班呢?”
    “叔,我在一个联通营业大厅上班的,就是接接电话搞搞服,后勤那一块的。”
    “哦,那我就知道了,这工作还挺好的,正好你平时也是文文静静的,就是不知道小雅现在在哪儿工作,也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北京那么大,她一个女孩子能留在那里挺不容易的。”
    赵找和父亲只是微微笑着没有说话,因为没有一个人希望刘雅过的不好,大家都希望她过的好。
    就在那一天,老刘说出了藏在心中许多年的话。
    他说说出来这些话,这对于香莲来说,应该是公平的,而他也应该学会勇敢的面对过去。
    其实当年香莲就是不告而别,甚至都没来得及留下一句话给刘雅,刘靖,给这个世界。
    就这样,留下一具冷冰冰的不能言语的尸体。
    法医说尸体是留给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语言,也是唯一的证物,是值得被尊敬的。
    可是在香莲这里,这一切都是白扯,临终前,香莲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语言,也没有证物。
    她就这样走了,静悄悄,静悄悄,一声不响。
    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一个招呼都没有打。
    “就是在我出事的那一天,警察给家里打了电话,没打座机,我怕被孩子们接到,香莲接到电话后,我想应该在电话的那头香莲已经哆嗦成不像样子了吧!
    警察简单的叙述,却无不在一针一针的扎着我们彼此的心。
    刘xx,是你的丈夫吧,过失杀人,请你来派出所一趟吧!
    除了派出所的地址,他们没有再留下任何一句其他多的语言。
    当时香莲应该就在外边,我能感受的到香莲的气喘吁吁,也能感受到香莲的紧张与害怕。
    可是事情确确实实的发生了,我无法逃避,也没法推卸掉一切责任,当时他就躺在那里,浑身是血,我无法忘记那个场面,包括现在。
    它就像一场噩梦一样,我困在里边那么多年,我也走不出去,我发现,当我越是想拼命的拔出来的时候,却越是陷的深,最后我又发现是香莲出现了。
    她躺在那里拼命的喊着救命,救命,救救我!
    我无能为力,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任凭在我眼前发生。
    就是在警察带着我去现场确认的时候,让我最意想不到,也是让我这辈子都无法释然的事情发生了。
    真的,当时真的可能只有5米的距离,她就突然躺在了那里,真的,……只有5米!真的!”
    看着已经接近失语的老刘,父亲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安慰他,父亲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这个样子。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老刘你坚强点,难道你想让香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你难道想让香莲看到你如今出狱后还处在深深的自责当中吗?”
    “不,你不知道,当时真的只有5米的距离,我想跑过去救她,可是我双手戴着手铐,我跑不过去,等我跑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晚了,香莲被他们撞了,踏踏实实的撞了。
    她可能是看到了马路对面的我,她看着那些穿着制服的人铐着我,她一下就急了,她都没有看四周有没有车,她就那样冲过来了。
    她拼命的吼着我的名字,等我回过头的时候,我真真切切的看到她就倒在血泊里,我不知道那辆车为什么会开的那么快!我不知道!”
    “你知道吗?她就倒在我的面前,她就真真切切的倒在我的面前!”
    “你知道吗?她就倒在我的面前,我看见她就倒在血泊里,我不知道那辆车为什么开的那么快,我真的不知道……”
    “老刘,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香莲她就倒在我的眼前,我没有办法去救她,我救不了她。”
    “你别这样,这不怪你,这是命!这就是命!”
    “那你信命吗?”
    “我信命!”
    “我抱起来血泊里的香莲,我拼命的喊她的名字,我叫着香莲香莲,可是她只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有说,她看我的时候,我不敢看她,我不敢面对她。
    一看事情不好了,那些警察就忙着在那边拨打120,等120来了的时候,因为出血过多,香莲就没了。
    医生最后在香莲的怀里掏出了一颗烤的鲜红的地瓜,没有沾染血液,就是烤的发红的那种。
    医生说可能这是病人特意留给谁的,因为人在危急的时候,尤其是这样的时候,一般是不会把一个东西能保留的那么完好无损的。
    看到那颗红薯的时候,我泪流满面,包括香莲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都没有留一滴眼泪,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是本末倒置吗?是心狠手辣吗?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可能真的是我这个人这辈子缺德事情做的多了吧,老天他要这样的惩罚我。
    我接过来红薯,我把它全吃了,连皮都吃了,我觉得那是我吃过最好的红薯了。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那天早晨我走的时候,我就只是说了一句,我想吃粗粮了,最近老是吃肉,应该刮刮油了,然后我就跟香莲说出买菜,要是碰见卖地瓜的你就买俩个回来。
    可能香莲也是为了省钱吧,反正她就买了一个。
    不过这一个,我都吃了,烤的很好,也很入味,我把皮都吃了,不过那天真冷,但是那个地瓜是热的。”
    “热乎乎的!”
    “来,咱们喝酒。”
    父亲给老刘倒满了酒,这一次,应该是不醉不休。
    后来老刘醉了,父亲就说,这可能就是这些年为什么你一直都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的原因了吧,我想现在我大概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