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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冬日里的小镇到底虽比起往日来有些萧索,但街上还是到处冒着食物热腾腾的香气,酒家的旗子鲜鲜艳艳光洁如新,在风里猎猎招展,小摊贩的叫卖声和来往行人的说话声灌入耳朵,这派景象仿佛压下了几分北方寒冬的肃杀。
谢乔瞧着这派景象便觉得好过不少,陆玦看他面色稍缓,面上便也带了笑意。
谢乔和陆玦走在人群里,谢乔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道:“你曾说这次的匪患特别,到底特别在何处?”
陆玦闻言微皱了眉,面上带了些严肃,道:“那些匪,大部分是北凉人。”
谢乔瞳孔一缩:北凉横陈在大盛北境,是大盛的宿敌。那寄托了他兄长和陆玦毕生志向的雁关六郡,到现在已在北凉手里握了百余年。
北凉不似大盛这般精于农耕,冬季缺少粮食时便常至大盛边境劫掠。但他兄长一直以来都在加强北境的边防,北境现下屯的兵应该足够应对那些小股人马的骚扰,根本没必要专门派陆玦来……
知道谢乔想问什么,陆玦便道:“以往他们扰我边境百姓只是小股人马,并且不会持续太长时间,但是,冀州这次的匪患比以往规模要大,并且比以往时间要长。”
谢乔心里一凛:若是这样,就说明……
陆玦点点头:“说明他们最近可能有大规模的人马调动。我已派了探子去查,马上便有消息了。”
谢乔缓缓点点头——怪不得此次他兄长会派陆玦带兵前去。大规模的人马调动意味着可能的战争,他们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你别太担心,”陆玦看谢乔一脸凝重,便道:“有我在不会有事。”
谢乔一笑,还是点点头。
“大爷……求求您给点饭吃罢!”
这时,突然有一道声音响起来,接着一只脏兮兮的手抓上了谢乔的袍角。
谢乔往下一看,便见一个乞丐跪在他面前,那乞丐虽然衣着破烂,却身材肥壮。他抓着谢乔衣角不断叩着头,谢乔眉头一皱正要动作,那人却从余光里看到了谢乔的模样,他突然便愣住了,猛地抬起头来,一双绿豆大的眼睛瞪到最大,肥腻的面上脏兮兮的,却藏不住他此时的震惊:
“你……你……”
“小六!”
那人还未说话,另一个俏生生又清脆的声音便响起来,只见一个身着布衣的年轻姑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谢乔,眸子里是纯然的惊讶和喜悦。她上前一步,仰着头看向谢乔,语笑嫣然:“小六!真的是你!你,你不记得我了么?我是小燕儿啊!”
陆玦负着的手紧紧一握,眉头也微微皱起来:这女孩儿,像是谢乔的旧识,她看向谢乔时的眼神,和那位郑姑娘别无二致。
陆玦心中突然便涌起了一种,极为陌生、他此前从未经历过的情绪。
第49章
谢乔眉头微皱,面上是单纯的疑惑,那位姑娘看清谢乔面上的疑惑和下意识的警惕疏远,她怔了下,便撩了撩耳边的碎发,面上浮出一个掺着遗憾和物是人非的笑:不记得,也正常,毕竟,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十年前的那个雪天之后,八岁的她偷偷喜欢过的小少年消失在那个村庄里,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那户人家对此讳莫如深,旁人便也打探不出什么消息。久而久之村里人便也大概猜到,他有可能是被亲生父母接走了。只是,那户人家虽对自己的养子去了哪里守口如瓶,提起时却总是骂他忘恩负义。
但是,忘的什么恩负的又是哪门子的义呢?那户人家对那孩子向来苛待,衣食上苛待不说,平日里也是非打即骂。那孩子在那村庄待了这么些年,身上的伤根本就没断过,她到现在都记得,那时那孩子不小心掀开衣袖时身上触目惊心的各种伤痕。
那孩子明明长了双很好看的眼睛,那眼里却从来没有过光,像深不见底的死水。这次她能认出他,也是凭那双眼睛,但是,和那时候不一样,当年那个好看沉默的孩子,已经长成了青年模样,他的眼里有了光。
她抬了眼,面上是彻底放下的温和笑意——知道他还活着、活得很好,她心里十多年的遗憾便也烟消云散了——毕竟,人总要向前看,今日能再遇,了她这么许多年的遗憾,便已经是一件幸事了。
她正要说什么,那胖壮的乞丐此时却站了起来,眼睛睁得浑圆就要朝谢乔歇斯底里扑过来,那姑娘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谢乔眉头一皱面上泄出几分冷意,他正要出手,便见陆玦已经狠狠握住那人伸到谢乔面前的腕,接着用力一掼,那人肥壮的身体便摔在地上,激起满地尘土。
陆玦瞧着地上哼哧哼哧喘着气挣扎的人眼里有寒光划过:他现在大概知道这人是谁了……毕竟,这里是冀州,这镇上离当年的村庄也不算太远。
谢乔见着陆玦白玉似的手上因为刚刚的动作沾了些脏污,面上冷意更甚——那人一向是有洁癖的。他从怀里拿出方手帕扔给陆玦,便向前走几步,一脚踩上那人的胸口,面上布满冷意。
“你……”那人看着谢乔身上的锦衣和腰间的玉璧眼里是掺杂着嫉妒贪婪和疯狂的光芒,他扭动着身躯歇斯底里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当初我们一家辛辛苦苦将你养大,如今你发达了却将我们都忘了个干净!你自己锦衣玉食,但你的养父母和弟弟却都快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