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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节

      更多在宫中服丨侍的普通宫人一直视段荣春为洪水猛兽,自然也并不觉得这是件好事。
    这件让宫里大半宫人都忧心的事情, 最终还是在上元节的宴会中确认了。
    而双杏跟着皇后娘娘, 也重新的看见了她一直想看见的人。
    上元节的宴会, 因为皇后娘娘贵体抱恙,就安排给了现在正在皇上身边侍丨候,风头正热的兰姑娘。
    这本来是件僭越极了的丑事,但是后宫风气早就如此乌七八糟,主子们不提, 宫人们也假装看不见。
    也正是在正月十五那天。双杏终于知晓了让她惦记个小半个月的那个人的消息。
    那日皇后娘娘身体不适, 又不是中宫的人负责。于是便很偏后才入的场。
    双杏扶着这皇后娘娘一入场便看见了坐在宴会最中央的皇上和她身边身着明艳服饰的女子。
    女子的美是侵略性很强的美丽,明媚中带着一丝娇丽,若不是双杏当时怔忡了一刻, 竟然没有认出来那个女子就是安兰。
    听到“兰姑娘”的时候,她其实是有了一丝预感的,现在那预感成了真,虽然勉强算是在预料中,可她心中仍是划过了伤感。
    她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比之前更加活泼。
    安兰终于再也不用把自己的美丽掩藏在在那淡蓝色的大宫女服中了,她可以穿很多漂亮的衣裳。好像也用不着再让谁为她在裙子的角落上绣上一丛兰花。
    双杏没再刻意看她,但觉得她仿佛很是喜欢这样出风头的风光时刻,脸上带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明艳笑意,即使只是余光瞥过,也无法忽视。
    而殿中布置工致富丽,是与往年皇后娘娘包揽时不同的样子。
    双杏却在心里替她暗暗舒了口气,至少她看起来还算得宠,兜兜转转,也算是另一种名义上的得偿所愿了吧。
    可是这么一下子,她前阵子所有的担心和疑虑就显得可怜了起来。
    双杏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不过是小半个月的光景,就能让一个人变化那么大,希望娘娘认出来安兰的时候不要太过难过。
    出乎她意料的是,陈皇后当时只是怔了一瞬间。
    不过片刻她的神色就又恢复如常。
    悬在所有宫人们心中的另外一个谜题,在那日也有了解答。
    宴会厅的最中央皇上的身边,坐着风头正热的兰姑娘,而站在他们二人身后的,便是黄琅和段荣春。他们还是之前的样子,一个淡漠、一个慈祥,好似这几个月的消失才真的无影无踪了。
    和往常一样,这样的宴会是宫中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却又是皇后娘娘唯恐避之不及的。
    顾不得去观察安兰究竟过得如何,双杏陪着皇后娘娘,像以往的无数次宴会一样匆匆的来到,又匆匆的结束。
    今夜安兰在双杏眼中最后的印象便是她娇娇娆娆陷在座位里。
    而段荣春恰好站在安兰的身后。
    双杏心中重要的几个人,在这一场上竟然就凑齐了。看着眼前的情景,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服丨侍着皇后娘娘,回了正殿又服了药。娘娘今日也累到了,连话都没说两句,便沉沉睡去。
    可是双杏却心中还想着。
    想着前几日的那个深夜,段荣春在中宫正殿门前拦下她所说的,“上元节那天”要给她的语焉不详的东西。
    她与正殿服丨侍的小宫女顺利交过班后,迟疑了片刻。但在回厢房和去冷院的两条路的选择中,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到了冷院,果不其然并没有人。
    这也是双向心中就想过的、可能发生的事情。毕竟在皇上身边侍丨候,总归是不好脱身。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等下去,可是若是不等,既荒废了走过来的精力,又有了与人失约的嫌疑。
    想了片刻,双杏还是从柜中摸出一个蜡烛来,却没有点燃她,斜卧着那张让她既熟悉又陌生的榻,等着可能会来的人。
    待到段荣春进到屋内时,他看到的便是如此的场景。
    小小的双杏斜卧在床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让她多了几分无害,少了几分戒备。
    不过就是清醒了,她也不会戒备他。段荣春莫名其妙的在心里这么想着。
    段荣春点了一根蜡烛,守在双杏旁边,默默的等她醒来。
    可能是因为今天白天的见闻,双杏很敏锐的感觉到有人进来。从梦里醒过来便看见段荣春的脸在烛光后面明灭不定。
    双杏一怔,从榻上翻起身来。
    段荣春看见她醒了,眼神中的淡然也被,另外一种更有力量的期许所取代。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算是要给几天前那个夜晚中莫名其妙塞给双杏的荷包做解释。
    他道:“若不是那天慎刑司门口的守卫太监把你的那枚玉环呈给了我,我还不知道……”顿了顿,又道“这宫里的人大多都是那样……”
    可是“这宫里的人大多都是”中,“除你以外”这几个字是不发音的。
    双杏还有些迷迷糊糊点了头,又伸手接过他要递过来的荷包。
    她只听得段荣春的声音中带着几丝不常遇见的雀跃和期许:“打开看看吧。”
    双杏抿着唇打开了那个紫色为底金线缝制的荷包。
    里面竟然躺着另一枚和她之前从娘娘那里收到的有些相似的玉环。
    只不过这一枚的颜色看起来更清澈一些。
    双杏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段荣春犯不上给她这么珍贵的东西。
    她从脖颈中扯出一条红线来。红线上打着络子,系着娘娘赏给她的那枚玉环。
    “我本就有这么一个了,就不必要你手里的那个。”
    可是面前段荣春的神色却疏忽的微微沉了下去。
    双杏“啊……”了一声,道:“只不过是个元宵节罢了,又算不上是什么旁的节日。”( ?° ?? ?°)?最( ?° ?? ?°)?帅( ?°  ?? ?°)?最高( ?° ?? ?°)?的( ?° ?? ?°)?侯( ?° ?? ?°)?哥( ?° ?? ?°)?整( ?° ?? ?°)?理( ?° ?? ?°)?
    段荣春却道:“既然接过了那便收下吧。”虽然言语中没有生气的样子,可是却更强横了两分。
    他的声音一低,况且这毕竟是不同的。双杏没有听懂到底有什么不同,但是看他的样子还是收下了那门玉环。
    段荣春却仿佛好像很认真的样子,道:“你要知道这世界上只有东西配不上人,是断断没有人配不上东西的。”
    双杏不太明白今晚他格外认真的态度。但还是当着他的面郑重的收下了那枚玉环。
    可是直到回去双杏也没觉得段荣春究竟跟她说了些什么重要的事情。
    这边他们两个久久未曾安眠,那边又有两个人整夜的翻来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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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中宫的皇后不禁想起过去。
    少年夫妻,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他们便结合,本也是许下了百年之好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子嗣的问题横亘在两个人之间,混合着百姓的流言议论臣子的上书,比刀还锋利地将那些缠绵的情意生生割断。
    就这样,只是用了两年,就有了第一个被抬的宠嫔。接着,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直到这后宫变得那么冷,那么挤!
    她不是没有怨,不是没有恨的。
    做一个贤后,像无数先人藏在史书后流血流泪,她可以接受,因为本来就是她奢求过多。但在违背丈夫这个词后,他陷入温柔乡,求仙问道、丹药,长生。喜怒无常,枉为人君。
    更可笑的是,后宫他宠幸万千,无一人怀孕。他们十余年纠缠,皇后苦苦喝了三四年汤药,渴求感动,又在后来心死停了五六年,终于怀上了唯一的子嗣。太医诊脉的那一天,她第一次不顾嘱托,又哭又笑,没人看见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头发散乱,状若封魔。
    原来本就不是我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不能等一等?如果你等一等……
    但这一切都没办法了,做错了太多,孩子身体弱,唯一的子嗣他也没有珍视。他已经彻底扶不起来了,腐烂到了根子里。
    是她做错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会再修一修
    第三十三章
    那个晚上所发生的事情、每个人心中复杂难言的话终究还是随着日出湮没在了那个夜的尽头。而明面上能展现给别人的, 和真实不知道还有多少出入。
    前前后后也不过是三四天而已,但运道总是在瞬息之间就能发生改变, ——宫中的人更是深谙此道。
    段荣春比之前更加瘦弱,蓝灰色锦袍荡在身上,走得快时还可以窥得一丝跛态, 但纵使如此,也没有人敢在他失态的时候抬眼觑他,只恨不得自己没长这双眼睛来看、这张嘴来说那些“不体面”。再次行走在这宫里,他从滚落到泥地里的人又成了众小太监口中的“段爷爷”。
    重新爬回来的人, 更是重新从众人所认为不可能之境爬回来的人, 自然带了些卷土重来的可怖之气,也较之当初,更危险、更不可捉摸。
    至少之前, 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人。
    曾经或多或少冷眼旁观的宫人, 怕他眼中没有自己, 又怕他想起自己,一时之间更是拘谨难言。每每见他,只留下大片大片心惊胆战的寂静底色,衬托得段荣春越发冷冽。
    除了双杏。
    她从内而外对这一切仿若一无所知。从前段荣春高高在上时,她够不上他, 也从来不谈论他, 只在心中的某个角落埋下那些奢求;如今他坠落再升起,她也没觉得那全都是自己的功劳,想着凭这一份与众不同得来些什么好处。见到他的时候, 她该如何还是如何,默默将他当成一个复杂得无法下定义的重要之人。
    也只有看见她的时候,段荣春身边冷冽的气氛能缓一缓。
    段荣春到宁愿她是想要得来些什么好处,即使像其他苦苦哀求着要碰到他衣角的人一样,再虚伪些、再自私些,只要凑得他更近一些。
    但也正是她不是这样的人,他的心才能被她凿开一个角,被她无意中填满了其他不属于他但更加温柔而软弱的东西。
    这几日,段荣春好像挣脱了什么顾虑了一般,每天借着传话的名头来寻她。
    皇后也不再令人拦他,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是即使皇后不下令,在面对段荣春和表面上段荣春背后的皇上时,段荣春出入中宫也没有那么困难。传话、传话,帝后之间,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讲呢。
    上元节过后第二日,陈皇后便又发热得起不来了。太医来看过后,只说思虑过重,这些年这些话双杏不知道听了能有多少,可也不能再如何难为他们,——这些总归都是找不出理由的理由。
    双杏服侍着陈皇后又换了副药,断断续续吃了三四天,热是褪下了,但病没有什么起色。中宫的人也不恼,总归是习惯了皇后身体的反复,放在皇后身上,没有起色也算得上是不错的结果了。
    身为这天下最最尊贵的女人,陈皇后想了整夜,也无法参破那么多谜题背后的真相。最终只能重新归于淡然、归于不在意,心中不无讽刺地想着同在宫中那个天底下顶顶尊贵的男人,不,他便是天,而她和其他所有人都要心服口服地臣服于这天下。
    可万一有一日,底下的人不满意这天了,又该怎么办呢?
    如今他想要她病,她作为一个贤后,那便必须是要病着给他看才好。她不甚在意自己用流水般金贵药材堆起来的身体究竟值几两钱,若非她岌岌可危的尊严强撑,和同样在这天下、在这地面上的她所在意之人,她能料到那样的自己早早便会撒手人寰,看也不看这搅得她人生一团乱的世间。
    但答案不是如此,她还有必须要在意的人,还有事情值得她牵挂。陈皇后感觉自己的心早就飘忽不定地在这长空,只有这些人和事像是纸鸢的线,若是没有他们牵引,若是这线断了,她也会跟着风飘落无依,然后被错过、被碾碎。
    娘娘还生着病,双杏明明是该忙碌起来的,但却莫名成了中宫最闲的人。
    或许是出于陈皇后自己心中也没办法解释的原因,她刻意地想让双杏和段荣春的接触多一些,若是能够有一个更好一些的结局,也能让她心里没有那么的负疚。
    就算双杏心里朦朦胧胧地有个令她赧然的影子,但因为她本就变成了中宫最闲之人,她也就没有了什么理由推脱段荣春。他屡次来找她,但见面所说的事情也并非什么要紧之事。重要和不重要、钟情或是假意,这样别样的反差和矛盾就更困惑了双杏。
    “姑娘的那枚玉环呢?”又是下午当差的时候,他坦坦荡荡地站在中宫门口与她说话,却在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地方放冷气。左左右右,他们之间只要是能聊到的事情都被他拿来说用了一遍。
    分明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人,但段荣春非要展现出一副将那枚玉环放在心上的样子。说是放在心上,其实指的不是物,更多时候是人。他只是看不得她将别人送的东西视若珍宝的样子,非得自己也拿出一个比一比,再将他人的比下去才好。
    皇后娘娘赐的那玉被她丢过了一次,他替她收回之后双杏便日日夜夜带在身上,但直到上元节夜他将他的赠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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