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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在意料之中,鹿时清还是吃了一惊,“就这么顺利的合作了?你没有胁迫他?”
    “我胁迫他?”孳生娘娘笑意深了,“他程家修道不如桃叶渡的司马家,又没有女商圣宋灵琪的天赋,在百里坞早就没什么威望可言。他要借我的本事把揽百里坞,我也需他的名头站稳脚跟,两全其美的事,还需胁迫?”
    鹿时清叹息道:“如今近二十年过去,你们对百里坞的毒害根深蒂固,不知害死了多少女婴……你也是女身,难道就不痛心吗?”
    孳生娘娘奇怪地反问:“高人,生魂是我最喜欢的美味。你吃肉的时候,可有想过被宰杀的猪羊是男是女?你会不会痛心?”
    两句话说得鹿时清和宋灵璧面面相觑,半晌,鹿时清才找到反驳的措辞,“你既然到了红尘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你逼死那么多无辜的人,现在是罪有应得。”
    “高人此言差矣。”孳生娘娘纠正他,“我从没逼谁,是这些人自己不拿人命当回事。打胎也好,浸猪笼也罢,都是他们自己做的。我纵然吃人魂魄,也不过是捡漏罢了。”
    鹿时清不禁摇头,他也不知道为何要摇头。
    只是觉得,有很多事情都不对。
    正如孳生娘娘所言,生男可得到尊严和地位,她们为了尊严和地位打胎。男人在乎贞洁,女人在乎脸面,便有女子因为贞洁和脸面被浸猪笼。
    这些虚无之物,全都比人命重要。
    “你与程肃,竟是人鬼勾结。”宋灵璧将程修扔在地上,面色转冷,“害死阿瑛的,不是一家人或者你一个鬼,而是整个百里坞。”
    孳生娘娘盈盈而笑:“这话也对也不对。譬如宋瑛的婆婆,当年也打过胎,哭得跟什么似的。可到头来,不也是逼着宋瑛重蹈她的覆辙?事情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谁都不觉得疼。百里坞的人被人害,又害人,你说怎么办?”
    宋灵璧一时无语。
    百里坞是一团乱麻,每一桩公案的后面,都是千丝万缕的家长里短。再往上彻查,就是一手遮天的程家。若要清洗,恐怕百里坞整个都要垮掉。
    鹿时清的手握成了拳。
    起先,他和宋灵璧想的一样,不查则已,一查就会牵连许多,恐怕他没有本事控制
    局面。
    可如今,百里坞最大的程肃已经被揪出来,梅花洲和沧海一境也已经知晓。若再放任不管,恐怕真的没人管了。
    宋瑛嫁到百里坞时,何其风光,何其幸福,以为找到了可以托付终身的人。也许在夫婿喂她喝那碗粥时,她还满怀憧憬地想象着,未来的女儿像她多一些,还是像夫婿多一些,长大后会不会也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平安一世。
    而那个淹死的女孩子模样周正,正值花季,即将和一位斯文书生成亲,可说诸事顺遂。在她被玷污之前,她必然是在满心欢喜地缝制嫁衣,甚至开始盘算新婚后的第一餐该如何烹制,才能让公婆满意。
    谁又知道她们不久之后便陆续死去,且临死前的经历绝望又可怕。
    即便如此,她们却还不算最惨。
    因为还有不计其数的女婴,来不及出生,来不及窥见世间一丝光亮,便被扼杀在母体内,沦为没有生命的肉团……杀死她们的人里,甚至有她们的母亲。
    鹿时清缓缓道:“就算身世再凄苦,也不是杀人的借口,也不是被原谅的理由。无论是谁,杀了人就得承担罪责。”
    这时,顾星逢上前一步,将灵力投在地面,几个发光的字迹,让在场几人清晰可见。
    ——谁都没有资格替亡魂原谅。
    鹿时清眼睛一亮:“对,我想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顾星逢颔首,此刻他眸色浅淡,当中却带着灿若星辰的光华。
    “这是何意?要一一将恶人正法?”宋灵璧却有些犹疑,“百里坞世代修仙,根基极深,连朝廷都不插手。况且程肃此人狠辣强硬,明日家姐与其对质尚需小心,你们又如何对付他?”
    鹿时清想了想,俯身对孳生娘娘道:“姑娘,你去拆穿程肃吧,把一切公之于世。”
    孳生娘娘瞪大双眼:“该说的都说了,你还要我去抛头露面?不可能,我立下的威望毁于一旦,以后再也无法在红尘界立足。”这十几年安稳又自在,若程肃倒了,她以后又要过东躲西藏,四处漂泊的日子。
    顾星逢手指一动,她便立刻倒地上哀嚎起来,方才折磨她的灵力明明已经消失,此刻却仿佛活了过来,虫蚁一般在她体内翻腾啃咬。
    地面上方才显现的几个字,此时光华流淌,重新组成了另一句话。
    ——灵咒入体,终生跟随。若不听从,随时毙命。
    这和当初埋入黑衣人蛇矛上的灵咒一模一样,只要顾星逢不放过,便会跟随他们一辈子。只要顾星逢心情不好,随时都能要了她的命。
    “……你!”孳生娘娘惊怒地看向顾星逢,半晌,咬起牙关,选择了求生,“好,我答应。”
    经此一夜,百里坞再也没有孳生娘娘。
    画下结界,留宋灵璧在洞外看顾程修等人。顾星逢便命孳生娘娘带他们回到洞中,这次一为和宋扬叶子鸣汇合,二为找裴戾被收走的魂魄,打开鹿时清的缚灵环。
    这回,鹿时清没再让顾星逢拿灵力托着,而是和顾星逢并肩而行。他又不缺胳膊断腿,没必要那么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