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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命运发展着实难料,他在禅隐寺清修的第三年,九阙宫便传来了母妃薨逝的噩耗。
尽管容貌有损,母妃的身体却一向康健,绝不可能在盛年暴毙身亡,宫中封锁了消息,他经由禅隐寺高僧的信徒四方打探,才隐约得知,害死自己母妃的罪魁祸首,正是目前风头无两的秦皇后与琪贵妃。
其实对于他放弃权势斗争的决定,母妃并没有勉强什么,平日里更是与人为善,从未有逾矩的行为。
奈何方宇那段时日时常噩梦缠身,专程请了禅隐寺的高僧前来镇鬼,末了还扬言重重嘉赏,身在寺中的他自然又回到了众人的视野,甚至连纷争之外的母妃也被迫卷了进来。
至于皇后和贵妃动手的缘由,不外乎斩草除根,轻飘飘一副断肠散投入母妃的饭食中,随手取了她的性命。
方舜华冷哼一声,眼底杀机森然。
他不是没想过为母妃讨回公道,可后宫嫔妃不计其数,方宇连最为宠爱的羽妃都护不住,更何况一名不受宠的普通妃子?
于是此事就这样被一笔带过,可对于他自己而言,仇恨的种子却深深植入了心底:
这一切都是无权无势的必然结局。
他一日是不得圣宠的落魄皇子,就一日得不到敬重与安宁。就算他退隐寺庙,远离斗争,他人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方式,将他拽回交融着血肉与灰烬的漩涡之中。
这漩涡,叫做倾轧皇权。
既然命运的安排自己无法挣脱,那也不妨和它斗到底,他做下了这样的决定,随后有一日,一名不速之客出现在了他眼前。
那人来自遥远的玄胤,胸怀着侵夺天下的野心,他知道与对方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可面前的价码太诱人,根本容不得他迟疑。
此后便是重重的铺陈与谋划,古剑被破坏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方承尧远赴夜流岛的队伍中也混入了他们的耳目,这才能顺利地将销骨咒种在他的身上,又轻而易举地嫁祸给方慕慈。
他身在禅隐寺,平时并不过问朝中事务,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再顺手将觊觎皇位已久的方子瑜拉下马来。
今日,便是一切的终局了。
深吸口气平复下过快的心跳,方舜华拉着身边的方慕慈就地跪下,深施一礼:
“见过父皇、母后。”
是了,此事关乎前太子毙命的真相,身为他生身母亲的秦琇又怎么能缺席。只不过她对方舜华的问候并没有太多反映,只是木然点头,满面是艳丽妆容都压不住的沉沉暮气。
方宇斜睨秦琇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先平身吧,平日你在禅隐寺清修,朕着实有些时日未见你了,如今看来,到是出落得愈发成熟稳重。”
他甚少如此露骨地夸赞别人,方舜华听着心中暗喜,心知父皇这是终于认同了自己,急忙欣喜叩首:“多谢父皇夸奖!”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彻底扳倒方子瑜等人势力的基础上,他略一沉吟,撑地起身,长袖掸了掸身上的风尘,沉声道:
“儿臣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将大皇兄中咒的真相告知父皇母后。”
话音刚落,他的目光就落到了方子瑜的身上,眉宇间透着明显的疏离与嫌恶:
“我身居佛门,平日里最是倡导悲悯慈和,定分止争,没想到三弟竟然能为了皇权视亲情为无物,为如此大逆不道之举,着实令人心寒。”
方子瑜没料到这暌违已久的二哥一见面就将矛头对准了自己,怔愣了刹那,立刻怒极反驳:
“方舜华你说什么浑话?此时你是否参与暂且不论,此前你一直身在禅隐寺之中,对此事一概不知,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信口雌黄?”
他是个暴烈脾性,当即按捺不住就要离席申辩,方宇立刻投去一抹冰冷的眼神,提前布置在他身后的暗卫随之死死扣住他双肩,不由分说将人重新按倒在座位上。
“瑜儿,舜华再怎么说也是你的兄长,你这般直呼其名,岂不是坏了青璃的礼数?”
方宇分明是微笑着说出这句话,笑意却没得半分到眼底,方子瑜瞬间只觉得一盆凉水迎头浇下,手脚连同心底都冻得冰凉:
父皇他……怕是早已不信任自己了。
在一边冷眼旁观的方舜华不着痕迹地勾起嘴角,隐约感受到一种报复的快意。
天道好轮回,如今百口莫辩的人终于不再是自己,而变成了那个曾经颐指气使的人。
曾经母妃在世时,琪贵妃仗着帝君的宠爱,明里暗里不知让他们母子吃了多少苦头;方子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论是在私塾国宴,亦或是皇家围猎等公众场合,也从来没给过自己半分好脸色。
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大快人心。
他心底生出扭曲的快意,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有些苦涩地道:
“无妨,想来三弟也是因为秘密被戳破急怒攻心,一时来不及考虑着许多。儿臣之所以敢这样说,自然有证据在手。”
说着他抬手指向身边的方慕慈:“四妹便是此事最好的人证。”
众人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纷纷聚集在方慕慈身上,这才惊觉曾经风头无两、金尊玉贵的少女已经被折磨得苍白憔悴,她眼底含泪,面色惨淡,宽大衣袍下瘦弱的身子瑟瑟发抖,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轻易刮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