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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声停下脚步,反问:“你想聊什么?”
秦争的眼睛闪烁了两下,略微侧了一下脸,回应:“随便什么。比如聊聊我们四年后的故事,聊聊你的兴趣爱好,或者……聊聊我家那只笨狗。”
江声揣测前两者大概不过是他的抛砖引玉的话题罢了。毕竟只认识了一天的人,他总归是没有太多想要深入了解的兴趣的。至少不是在十点的夜晚非要谈的。
于是江声随意地挑了几件事说。隐去了那点不愉快和意见不合,把两个人描述得仿佛月老亲自牵的线。
秦争听得有些怔愣,但是也没有表现出怀疑。
江声顺着思路继续回答下一个问题:“我的兴趣爱好概括起来大概就是七个字,吃喝玩睡、猫和你。除此之外,世间万物都不能入眼。”
秦争“哦”了一声:“原来我排在第六位。”
江声轻笑两声:“顺口而已。你要是真的介意,我就把你排在玩和猫前面。但是吃喝睡这种生存需求可不能再往后移了。”
秦争的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他问:“假设你跟着我做不到吃香喝辣,是不是就不愿意和我好了。”
江声思忖了一会儿,问了一个问题:“你看过鲁迅的《奔月》吗?”
秦争摇头。江声假意感慨一声他的阅读面太窄,然后给出了自己文不对题的回答。
“我们大学老师教那篇文章的时候,同学的关注点基本都在后羿的英雄末路。我当时想的却是嫦娥居然因为跟着后羿只能吃上乌鸦炸酱面,就偷了神药奔月去了。”
“而且后羿愤怒过后竟也原谅了,自说乌鸦炸酱面确实难吃。只好明日去问那道士再讨一副神药,吃了之后再去月亮上寻她。”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当时我似乎还因为嫦娥这样做究竟对不对的问题和同宿舍的同学吵了一架。可惜谁也无法说服谁,后来关系闹僵了,就再也没说过话了。”
秦争却听懂了他的答案。黑色的睫毛垂下,纤长的阴影落在秦争的脸上。他说:“虽然我没读过那个故事,但是我大致也能理解他们的做法。”
“嫦娥跟着后羿,每天只能吃同样的东西,于是厌倦了,就偷了神药去奔月,也算是人之常情。而后羿既然还爱她,除了原谅之外,他还能怎么办呢?”
江声语塞:“你应该感谢你遇见的是现在的我。倒退五年我可能会骂你。”
秦争低笑两声,说:“大不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反驳就是了。”
话里的内容意外地和四年后的秦争重叠,以至于江声不可抑止地心动了一瞬。
他清一下嗓子,把话题拐回到最初的聊天顺序上:“接下来,是不是该聊你家从前的那只柯基了?”
秦争勾起的嘴角被无形的手拉平,垂着眼睛,开始娓娓道来。
某年的一个夏天,一个女人在产房扯着嗓子喊了大半天,才终于生出了一个男孩儿。
一声报重,一声啼哭,意味着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条新生命和一个伟大的女人。
那大概是男孩儿人生中最丑的一个月,整张小脸都皱在一起,却被一对初为父母的人激动地亲了又亲,逢人就说这小子长得像自己。
后来,那个小豆丁逐渐长大了。从爬到走,再到满屋子跑,最后踏进了校园。
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小学,报送进了当地的重点初中,又以该市前十的成绩被市的重点高中。一路当班长,拿竞赛奖状,顺风顺水地过来了。是戏谈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富裕的家境也同样让他生长得肆意,良好的家教配上他那张惹眼的脸,人生赢家四个字似乎已经初露端倪。
只是在高考后的那个夏天,似乎一切都反转了。
是时他刚遛完家里的那条懒狗,一人一狗被屋外突然飘起的小雨淋得湿漉漉的,可是归家后那两条预料中的毛巾却没有出现。
他一边换鞋一边冲屋子里喊了几声“妈”。他的妈妈听到喊叫之后匆匆赶过来,意料之外的,旁边站着他忙碌的爸爸。两个人的手里还拿着两张白纸黑字的离婚协议书。
他指一下两人手里紧握着的东西,毫无察觉地问:“你们手里拿的什么?”
两个人对视一眼,他爸把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他。还没等他看清纸上的字,就听见他爸率先开口说:“我和你妈要离婚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上面男方女方的字已经签好,就连红手印都已经明晰地按在上面了。距离关系失效之差一个公章。
他的妈妈当天挽了一个挺漂亮的头发,还特意画上了一个比往常略微浓重些的妆容,她说:“等我和你爸离婚之后,你就跟着你爸生活,登登的话我会带走的。”
当时登登正趴在门口的地毯上蹭肚皮的水珠,还吐着粉嫩的舌头,根本不理解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就像是突然被告知了一切的男孩儿。
他低声问:“是我爸出轨吗?还是他对你不好?”
她慌乱地摆一下手,否认:“只是时间长了,感情就淡了而已。没有谁对不起谁。”
他不信这个理由,但是也不追究,毕竟快成年的人了,问太彻底只会让彼此都难堪。
只抬头问:“这件事是你们什么时候决定的?”他扯了一下嘴角,“不可能是最近吧?”
她支吾着回答:“是有一段时间了。大概你初中那会儿我和你爸爸就已经初步有这个想法了。但是你有一次回家吃饭的时候挺不高兴的。我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