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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后来老教授答应给她写一副字,算是赔小姑娘无价的眼泪。
    收到卷轴的时,他们才开了半掌,孟淮明就神情复杂地看向燕灰。
    “老先生给个丫头片子写这个……还是很特立独行啊。“
    长卷初开,只见一列铁画银钩。
    “我本是西笑狂人——”
    矫若惊龙的长卷的最后落于一枚私章,枣红泥铭着一字。
    “容。”
    虽是揶揄,孟淮明却隐约感觉,一生育人的老先生已经把初七看大看老。
    可偏偏留有余地,用“容”字章收卷,似是盼她能存下退路。
    散步时间结束,初七刚跨进门就东看看西看看,如巡逻地盘的小土拨鼠。
    配上那眼神,简直想要掀翻他的地板,从里面刨出手铐皮鞭束带等等等不可描述的东西,再拉着她的燕灰哥哥把怪蜀黍告上法庭。
    孟淮明给他们冲泡果汁,初七叽叽喳喳和燕灰叨近来的见闻。
    隔着装饰用的玻璃门,孟淮明洗刷着同样玻璃质地的几只圆口杯。
    温水在杯中涨起,他翻手,水倾洒而下,杯壁“咣当”地撞。
    厅堂中两人的身影也像是玻璃制品,孟淮明停下手中的擦洗,水龙头还在放,温暖盈满了人工的凉。
    上辈子他没能从局子里捞出初七。
    隔着栅栏,少女第一次在他面前失控,手腕磨出血痕,她嘶声吼得像个疯子。
    孟淮明了解那场斗殴的过程,所有向他复述的人都说,初七拎着棍子,骂的难听,可她喝了酒也念:“添愁闷,添愁闷!闷杀我楼台如水镜如尘!”
    他耽误了孟初七十五年,也没有追回燕灰,更害燕灰送了命。
    这“容”之一字,初七没有参透,燕灰没有挽留。
    “叔,干嘛呢?”初七“噔噔噔”跑步来,扒在玻璃门边,探出个脑袋,像那花园关不住的黑暗公主。
    孟淮明一怔,假意抱怨:“我这不是看你们聊得太开心,不上赶着打搅。”
    他视线移向燕灰,“……那我过去了?”
    燕灰手上缠了初七解下来给他看的蕾丝,白皙修长的五指勾连着纯黑的宽带,舒张、蜿蜒、纠葛,他的眼睛凝着孟淮明,一刻仿佛亘古。
    黑丝在他手中紧攥,末了他轻轻点了头。
    “你来吧。”
    *
    晚饭依然靠外卖解决,孟初七来的突然,但孟淮明也知道她最不喜欢急急忙忙的刻意招待。
    该做的工作还是要按部就班。
    拿了A4稿子和签字笔,马克笔,一盒彩铅,笔记本电脑架着支架,燕灰把《你来我往》的打印稿装订成册,撤掉桌子上的饮料。
    初七关了手机铃声。
    三人的默契一如从前。
    做完这些,以往孟初七一般会去翻燕灰的藏书,或上楼写作业,但这里毕竟条件不一样,初七无所事事,补完了欠着的纪录片,连着耳机和人开黑。
    “他们后来有联系你吗?”燕灰折住需要引入剧本的内页,俨然是一副进入工作的样子。
    他这种晨夜两分的状况,孟淮明没有点破,就像他说散步“不差这几个小时”。
    现在这里没有心理医生,没有能够谈话的场合,那么燕灰想工作、能工作,他就该工作。
    饭局上燕灰说孟淮明是他的老师,其实并不算假话,他们的合作不是纯粹的泾渭分明。
    撇开感情的成分,燕灰确实给孟淮明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助理。
    起初孟淮明不让他过多干涉剧本方面,直到他认为燕灰的基本功勉强达标后,剧本的领域才有了燕灰的发言权,而这前提就是燕灰肯学愿学。
    孟淮明的社交平台的粉丝数比不过写耽美的”汤圆酒糟“,后来连《亲爱的窗边人》作者号“燕灰”都不比过。
    但他认为在编剧这一行里,他至少比其他人要多一些机会,因为他孟淮明已经能从规则里谋得便利。
    说他靠后台,仗着家室,这些他都认,他就是有选择的能力,拒绝那些干扰过强的任务。
    能被他改的本子,至少IP干净,也不至于越来越烂。
    初入行的孟淮明酒量大增,却还是喝不过乔禾,乔禾见惯了他吐得稀里哗啦的样子,半是好笑,半是唏嘘:“你看你,成天负罪感这么强不得折磨死自己啊,你天天想,我对不起原作者,对不起观众,对不起被抄袭的文手,对不起那颗怦怦乱跳的初心,那你对得起谁?”
    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乔女士还故作沧桑口气:“你乔姐什么货色没见过?”
    “你得熬啊,孟淮明,你先天条件这么好,你得熬啊。”
    燕灰低着头,把他自己写的小说当陌生人的东西看,切换着属于专业编剧的视角,顶灯散光白,鸦羽般的睫毛扇出两片轻薄的阴影,头发有些长了,柔软地蜷曲在颈子里,黑是黑,白是白。
    这也是个能熬的,就是太挑剔了一些。
    如今孟淮明和燕灰几乎把那层脸皮撕地稀烂,揭露出来的东西帮助孟淮明重新审视着他们过去那段关系。
    假使燕灰在离开他以后也靠当编剧吃饭,依凭本事,他应当能把自己养的很好。
    而如果考虑综合因素,他就要和无数同行一样等待开阔新的职业方向。
    他熬着孟淮明能交给他的一切知识层面的理论,那些学院派的技巧,那些要投入大量时间积攒的广度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