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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林子期一道,小心将昏迷的张老夫人从马车上抬下来,平放在软榻之上。
被急诏而来的太医等了有一会,见状主动迎了上来。
“鄙人姓孙,如今在太医院就职,这位便是张老夫人罢。”
张纵下了马车:“是,您且看看祖母她现在的情况。”
太医诊过脉以后,也不嫌弃地方简陋,亮出金闪闪的细针,当即为老太太施针。
“老夫人无大碍,只是吸进些烟尘,又受到惊吓。我为她开一些清肺平喘的药,用清水煎服,早晚各一次,喝上三四日足以。”
张纵真心实意谢过了孙太医。
后者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子:“莫谢我,我不过终人所托,行医者该行之事,要谢便谢隔壁那位大人,他等候多时了。”
张纵给祖母搭上薄毯,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隔壁厢房的门。
屋子里燃着安神的熏香,还立了一扇做工精巧的屏风。
屏风上绣的是狩猎图,一只无比威严的猎隼从高空俯冲而下,锋利的爪牙冲向了地面的猎物。
看着这一副栩栩如生的绣作,张纵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自己同这屏风后面的人,是否就像是这屏风上的猎物和狩猎的鹰隼呢。
但他很快就没有心思想那么多了,因为屏风之后的人走了出来。
朝廷官员见天子,只需俯首鞠躬便可,但张纵对眼前人行了跪拜叩首大礼:“微臣张纵拜见陛下,谢陛下今日救臣与祖母。”
这是张纵作为被救之人,对自己的恩公磕头。无论天子是何用意,他从大长公主的鹰犬手中救下他和祖母是不争的事实。
倘若羽林骑没有及时赶到,今夜之后,在东角巷的小院子里,怕是除了断壁残垣,就是两具被烧成炭的枯骨。
乔青背着手,打量着眼前这个敢于同大长公主叫板,又险些被害死的年轻官员。
“朕听说,前两日大长公主的爱奴在闹市惊了马,你便将他打杀了。”
“那人触犯了大齐律法,齐律第十卷 第三条不可在闹市纵马,不可伤害无辜。”
乔青定定看他,进一步逼问道:“你可知那是大长公主爱奴,他死了,没人能代替他讨大长公主的欢心,你杀了他,便是开罪了大长公主。”
那个人其实是大长公主的入幕之宾,一个很讨她喜欢的面首,为了那个男人,她甚至还赶走了好几个面首。
张纵道:“那日车中并无大长公主,且是马车违律冲撞在前。”
那个小男孩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硬生生被马蹄给踩死了。
大长公主的面首,也只是一介草民而已。杀人偿命,张纵完全是按照律法办事。
乔青接着问他:“你就不怕得罪了大长公主,她迁怒于你,夺了你的官职,连累了你的祖母。作为京官,她的脾气你应该听过。”
能够以寒门子弟的身份,混到廷尉的位置,张纵本人能力自然不俗。
但张纵做了廷尉平,也只是个小官,尽管得了上司的赏识,在朝堂上,这份赏识也没法护住他。
如果大长公主爱奴是犯在了乔玄这样的世家子身上,纵使再喜欢自己的情郎,那位大长公主只会轻轻的把事情揭过,搞不好还会备上一份礼物送去乔家,为自己的人赔礼道歉。
最多也是把事情记在心里,等到日后乔玄落魄了,新仇旧恨一起算。
可张纵不过是出身寒门,一个拿着六百石俸禄的廷尉平!这样的官员杀了她的人,那就是折了她这个大大长公主的面子。
大长公主是真的很是喜欢那个面首,不然折了她的面子,她多的是法子来折腾这个油盐不进,硬如顽石的小廷尉,哪里会气恼之下,竟然派人直接来要张纵的命。
张纵说:“杀人偿命,两罪并罚,按律当斩。臣以法行刑,不后悔。”
但想到自己的祖母,张纵神色凝重:“若是臣的祖母因大长公主而亡,臣兴许会设法杀了这位公主,为祖母报仇,再入大理寺投案自首。”
乔青发了怒:“你当真狗胆包天!竟敢在朕前头说要杀了朕的姑母!”
张纵扑通一声再度跪下,低垂头颅:“方才只是最糟糕的假设,但陛下救下了我,所以那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
他在赌,天子若是想让他死,就会对今日之事袖手旁观,可是羽林骑出了手,把他们祖孙二人救了下来。
天子甚至安排了太医给他的祖母看病,还给了他单独见面的机会。
尽管天子在发怒,张纵却并不害怕,他情绪平静的想,今日他站在这里,这意味着那位大长公主在皇帝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先前天子的怒语,应当只是对他的一个试探。
乔青的确是假怒,她俯视着张纵,对他的冷静理智十分满意。
她养的鬣狗一定聪明懂事,能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擅大长捕捉猎物,不能是遇到屁大点事就慌了神的废物。
至于那位同张纵结了仇的大长公主,乔青对她不讨厌,可也不算很喜欢。
这位大长公主是太子的亲姑母,活着的时候就很喜欢给她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就是乔青的便宜爹送女人,以此讨他的欢心。
她的权利是她的父亲和兄大长给予她的,在乔青的祖父在位的时候,他十分宠爱这个女儿,所以这位大长公主手里还养了一支像模像样的娘子军,平日里十分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