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瑭看着满桌都是她喜欢吃的菜，两眼放光。不过她倒没高兴得忘了规矩，毕恭毕敬地夹了块排骨放到姨娘的碗中，笑说：“姨娘，这是你最喜欢吃的，你先吃。”
    徐氏慈爱地看着褚玉瑭，还不曾动筷子，就已经觉得满心甜蜜。
    “婉琬，你也尝尝这个，江南特色，不过已经吩咐厨房，按照你的口味改良过了。”褚玉瑭也没忘了身边的媳妇，转手也给施婉琬布菜。
    “玉儿，都是自家人，别忙活了。你自己多吃些，离开家这么久，看着都瘦了。”
    这褚府里也就褚玉瑭一个孩子，受尽万千宠爱。自从上回离家上
    京，徐氏又不能对任何人说，只能每日偷偷祈祷，求菩萨保佑褚玉瑭在外面一切顺遂。现在终于见她平安归来，当娘的，依然是心疼孩子在外面吃的苦。不过这话刚说完，徐氏立即就意识到不妥。
    “定是你嘴刁，丞相府里的手艺若是你都不满足，只怕是你没这个口福！”徐氏这话虽然是对着褚玉瑭说的，但眼睛却望着施婉琬。
    分明是担心刚才情不自禁说褚玉瑭瘦了，会让施婉琬误解，以为自己是在埋怨相府亏待了褚玉瑭。虽然褚玉瑭的这个媳妇娶得十分突然又匆忙，但是比起满心疑虑的严氏，徐氏则更加关心，这个施婉琬人品如何，对待褚玉瑭又是什么心思。毕竟，柳瑜安的悲剧，她是绝对不想褚玉瑭再次经历了。
    况且，施婉琬身为丞相独女，又是京城第一美人，这样的头衔在身，想要低调都难。褚玉瑭除了家里有些钱财，并无其他出众的条件。又何以吸引到这样的名门闺秀？徐氏也有自己的顾虑，但她比起严氏来说，更倾向于两个年轻人之间有属于她们自己的秘密，身为长辈的她，还是应该旁观就好。过多的插手，并不一定就是好事。
    而在过去的十年里，严氏就是介入柳瑜安和褚玉瑭之间太深，才会让这段感情到了最后变成无法收拾的局面。徐氏在这方面与严氏是有分歧的，无奈严氏才是当家主母，而她的意见，则无足轻重。
    “姨娘说的是，夫君她初到京城之时，的确很是瘦削。不过将养了这些日子，已经恢复不少了。若不是在京城的生意发展太快，让她过于劳累，这次回江南，应该就已经完全恢复到当时的样子了。”
    施婉琬浅笑着对徐氏解释起来。这样一说，褚玉瑭的消瘦，主要是由于入京路途艰苦所致，而丞相府非但没有令她变瘦，反而是让其恢复，只不过速度慢了些罢了。这个答案，让徐氏半悬着的心也稍稍落地。
    这顿饭，正如褚玉瑭说的，气氛轻松，交谈愉快。虽然徐氏不时暗中观察着施婉琬和褚玉瑭的互动，但是比起严氏那深邃得令人难以猜透的目光，施婉琬的确更喜欢与徐氏亲近些。
    今早听完了褚玉瑭说完柳瑜安的反应，严氏一直没有明确表态。她在房中坐了许久，才将季叔叫了进来。
    “大少爷呢？”
    “回夫人，大少爷跟大少奶奶正在二夫人院子里用膳。”
    严氏的表情微变。
    “我待会要出门一趟，你去安排一下。”
    季叔是个话不太多的人，自年少就跟着褚老板一同走南闯北。直到褚老板病故，他才算是彻底安定了下来，留在褚府里当了总管。府里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事情，也总是他出面打点。
    “若是大少爷问起来，就说我去处理商号里的事情了。”
    严氏这时出门，季叔猜到她要去哪里。又听她特意这样吩咐，想必是要瞒着褚玉瑭。虽然他话少，执行力也很强，但是对于夫人近来的一些举动，也有些看不太懂。
    “柳家那边的动静，你最近费点心思盯紧些。柳员外那边，我过几日要亲自去跟他赔礼。不过，他可不是个好说话的。”严氏脸色凝重，显然褚玉瑭给她惹了一个大麻烦。
    季叔看到夫人这样的脸色，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大少爷这回的确有些不靠谱，但是他相信性子纯良的大少爷并不会无缘无故不知轻重就做出这样的事情。只是身为下人，也是外人的他，并没有资格多问什么。
    静谧的茶室中，热气蒸腾。水流声缓缓，却难以消磨掉柳瑜安心中的忐忑。当茶室的门被打开，看到严氏站在门外，柳瑜安立即放下手中的茶具，站了起来。
    “瑜安见过严伯母。”还不等严氏走进来，柳瑜安就已经开始行礼。
    严氏的表情颇为严肃，并不像从前在褚府里见到来问安的柳瑜安时那般亲切友善。
    “不用拘礼了。我今日找你来，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吧？”
    柳瑜安顿了一下，生硬地点了点头。
    等严氏进了茶室，柳瑜安警觉地在门口张望一番，才将门关紧。继而转身朝里走，等严氏落座，她才开始坐下泡茶。
    严氏看着柳瑜安忙碌的动作，叹道：“先别忙这些了，今日我没心情品茶。”
    第75章
    柳瑜安握着茶壶把的手蓦然一抖，水便洒了出来, 落在杯子旁边的桌面上, 变成深色的潮湿。
    “严伯母, 我知你这么急叫我来, 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此乃柳家茶园新培育出来的品种, 你先喝一口, 解乏止渴也好。”柳瑜安似乎并没有受刚才严氏的话影响, 顿了一会儿，便又继续着泡茶的动作。
    声音是一如既往的轻柔, 只不过也还是跟平时一样，不太愿意抬眼与人目光相接。严氏看到柳瑜安这个样子,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依然是安安静静坐在那里，有条不紊地沏茶, 不骄不躁。
    严氏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话也没再说。
    待到第二泡出来，茶香四溢, 飘荡在整个茶室之中。光是闻着, 就已令人有些心驰了。柳瑜安的嘴角微扬, 双手端着茶杯, 将这金黄玉润的茶奉送到严氏面前。
    严氏略微犹豫，伸手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味道不错，回甘明显。”严氏品了两三口之后, 给出了评价。
    柳瑜安的脸上终于显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却没有逃过严氏的眼睛。
    “怎么，怕我说这茶叶不行？”严氏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意有所指地望着柳瑜安。
    “怎么会呢！瑜安只不过是想趁着茶园刚新配出来了好茶，能够第一时间请严伯母享用品鉴。”柳瑜安的语气稍微有些局促，却在努力维持着稳定。
    严氏看破却不说破。论道行，柳瑜安自然比她不过，但是在年轻人里面，也算是佼佼者了。若不然，这十年来，又是如何令褚玉瑭毫无怀疑地深信她。
    “行了，你也别跟我在这里绕圈子了。商号的事情，我已经很少干预了，大多是贺明宣在管理。他减少了柳家茶叶采购量的事情我之前也听说了，但他也解释过了，说是有经营上的需求。既然他能够说服商号里的其他管事，必然有他的道理。你跑到我面前来让我品茶，也于事无补。”
    柳瑜安这才正式停下手里的动作。看来严伯母对她所做的一切，都看得十分通透。无论自己在言语或者行动上如何遮掩，都无法瞒得过严伯母。
    “其实这事，本来不该惊动伯母的，只是贺总管此举实在是有违契约精神。我也是怕他太过年轻气盛，逞一时意气，将褚家商号多年累积的商誉给损了。”
    “瑜安，你替柳家出头无可厚非。但是你也不要忘了，你现在在柳家的身份和地位，你煞费苦心为柳家做的这一切，他们又会珍惜吗？”严氏的口气比刚才时柔和了许多，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抵触柳瑜安。
    柳瑜安幽幽叹了一口气，说：“我明白，可是我若置之不理，那么柳家茶园的生意就会一落千丈。今年又是茶叶丰收年，褚家商号却比之前的任何一年都要收购得少。这样一来，柳家就会有许多的陈茶。”
    “如果是的确没有那么多需求，你硬求着贺明宣收购了，岂不是将这个风险转嫁到了褚家吗？”严氏的笑，看上去并不让人觉得愉快。
    柳瑜安的平静终于有了一丝破绽，她无法再淡定地向严伯母倾诉柳家吃的这份亏。似乎现在，严氏并不觉得贺明宣的做法有错。难道这个决定，早已得到了严氏的首肯。
    想到此，柳瑜安望向严氏的眼神变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