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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走廊彻底清静,许璐轻声朝秦鹤交代:“你送阮阮回去,我......看看蔓生。”
说罢,也不管二人作何反应,转身便跟着护士走进了病房,留下门外的两人尴尬对视,相顾无言。
说是尴尬,其实只有宋阮一人这么觉得。
清癯深隽的男人站在原地,眼睫半垂。纤长睫羽被阳光染上了金黄,略一抬眼,眸光便如同沉静润泽的湖水,透出一股淡淡温柔。
明明刚才还是阴天,此刻却有阳光从走廊窗户照进来,秦鹤的轮廓被这束光渡上一层暖融融的边,他开口,声音也无端带着温柔,“阮阮。”
“我送你回去。”
宋阮被这样温柔的秦鹤蛊惑,理智瞬间尽失,等到真真切切地坐上了黑色宾利的后座,她被司机的关门声一震,这才猛地回过神来。
脸颊倏地翻滚起羞耻的热意,她感受到内心一阵挣扎反抗——理智告诉她,现在就应该远离秦鹤身边,越远,他所带给她的影响就越少,她便越不会失态。
沸腾的情感却在心中疯涨,粗壮的藤蔓骤然攀爬上她的心脏,血液和灵魂都在身体里呐喊:她要跟这个人在一起——
就现在,就此刻。
宋阮闭了闭眼,半晌,自欺欺人般告诉自己:最后一次。
她就放纵自己,这最后一次。
市医院,第八层病房。
手拿病历单的护士叮嘱完一切,又调慢了些针管的速度,随即轻手轻脚地转身离开。
东侧窗户没关,有风挟裹着寒意吹来,却并不冷,白色的窗帘呼呼作响,帝都的冬天就快要过去了。
许璐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看着病床上的女人。
她闭着眼,透明的脸上血色尽失,大概是因为身体孱弱的原因,那双原本多情的桃花眼总是微微垂着,看起来便格外乖顺。
秦晟可能就喜欢这一点吧。
许璐伸手,帮许蔓生盖了盖被角,凝视着妹妹柔美的五官。
她们俩相差两岁,性子一冷一热,可从小感情却极好。许蔓生从小到大都很依赖她,不管大事小事,全部都会和许璐报备倾诉。
除了被秦晟强迫这件事。
许璐轻轻呼出口气,抬手按了按眼角。
新婚一周年纪念日,第二天早上却发现丈夫和妹妹睡在同一张床上——她那时被愤怒蒙蔽了眼睛,晕倒后请来医生,却被告知,她已经怀孕两月了。
简直滑稽又可笑。
许家书香门第,父母都是品行端正一辈子的人,骤然发生这种事,一时气急,真相都没来得及查明,直接就从族谱里划去了许蔓生的名字,并将她赶出家门,彻底断绝关系。
秦晟毁了许蔓生的名声,毁了她的自由,将她藏在兴华公馆,为她打造了一所全天监控、坚不可破的金丝牢笼。
一年后,许蔓华便怀了孕。
她怀着孩子,又失去了家族的后盾,踏出公馆一步,帝都的风言风语便能活生生将她淹死。激烈的抵抗日渐平静,最后几乎是放弃抵抗——她认命了。
“我当初...应该问一问你的。”
许璐眼角通红,看着面前面色虚弱到快要消失的妹妹,罕见地有些哽咽,“蔓生,对不起。”
秦成琚是秦成琚,许蔓生是许蔓生。
许璐对此向来都分得清清楚楚。
那个小畜生做的事,她知道蔓生被蒙在鼓里,可人做了错事,就要有被惩罚的准备,秦鹤说得对——他罪有应得。
即便是蔓生为他求情,也丝毫不可饶恕。
床上的人眉头轻簇,鸦黑的睫羽颤了颤,像是快要醒来。
许璐瞥见她干裂的下唇,起身接了杯温水,棉签被浸湿的那一瞬间,她转过头,恰好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
“蔓生。”
许璐笑了笑,抬手将她扶起一点点,用湿透的棉签轻轻润了润她的唇瓣,又问道:“想喝水吗?”
许蔓生很懵地看着她,瞥见她微红的眼角,摇摇头,“我不渴,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
她将水放回床头柜,侧过脸,神色自然,“亲妹妹住院了,我总该来看看。”
许蔓生垂下眼睫,细密的睫毛颤了颤,呼呼的风声中,她忽然想起先前昏倒的一切,连忙抬起头,“姐,成琚他......”
刚开了个话头,却又在许璐淡淡的眼神下猛地止住,许蔓生一滞,低下头,喘不过气似的呼吸了一下。
“姐,我只有成琚一个儿子,”
“我这一生,只有他了......”
许璐鼻尖泛酸,在心底很慢地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都有点沙哑,“蔓生,我也只有阿鹤这一个儿子。”
“可人生还很长......你现在还年轻,说不定以后,你会有更多只属于你的人和物。”
女人垂着头,看不清表情。
许璐又道:“阿鹤现在掌权秦家,只要你愿意,秦晟这个变态根本困不住你,你还可以重新拥有自由。”
“秦成琚......他犯了错,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你护住他一时,护不了他一辈子的。”
“可那是条人命啊。”许蔓生抬起头,苍白的唇止不住颤抖,已经是满面泪痕了,“姐,承担一条人命,后果是什么我想不出,也不敢想。”
许璐一默,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