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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很多年以后,秦鹤还能清晰地记得那时的画面。
朗朗冬夜,年初的伦敦街头,身边无数陌生的行人来来往往,他却只能看见眼前这个眉眼干净的女孩。她呵出一口白色雾气,然后在一片繁华喧嚣中,慢慢地笑弯了眼睛。
那笑容略带歉意,透出一股平时难见的稚气可爱,温声吞吐道:“对不起呀,我忘记还要预约了......我们换一家可以吗?”
身形挺拔的男人立在原地,就这么凝视着宋阮,并不说话。
异国潋滟的灯火通明,闪烁着照映在他清癯的侧脸,男人低下头,几缕额发散落在深隽眉间,愈发衬得他矜贵英俊。
宋阮有些不安地盯着秦鹤,怕他生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思绪游离——
没办法,面前的男人太好看了。
那双如含远山的眸半垂着,瞳仁清黑润泽,仿佛看不见底的温柔湖泊,有股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的魔力。
他们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即便宋阮已经用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可二人不同于常人的气质还是引来了一些隐约的目光,直到几道小声的惊叹传来,秦鹤这才从方才的沉思中回过神来。
“诶,那边那个女生怎么那么眼熟啊?”
“妈耶,旁边那个男生简直了!A我一脸!这么好看是网红还是明星啊?”
“应该是情侣?站一起气场好合哦。”
不远处就是华人街,这几天又刚好是学生放假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年轻的中国学生路过,一边打量着她们,一边侧头窃窃私语。
秦鹤微皱眉头,环视了一圈周围。
今时不同以往,宋阮的知名度已经称得上家喻户晓,如果他们被拍传到网上,无疑又会掀起一场网络风暴。到时候,宋阮又会被动地遭受巨大的非议......
男人表情漠然,清冷的目光扫过右侧,脸色忽地缓和几分,转身低声道:“阮阮,我们去L大附近。”
“L大?”
宋阮眼睛一眨,像是想到了什么,澄明的瞳仁猛地亮起,嘴角也跟着上扬,忙不迭点头,“好!”
不知何时,夜空中下起了小雪。
L大,世界级名校,经济金融系最负盛名,秦鹤被老爷子流放时,就读的便是这所英国金三角名校之一的LSE。
宋阮不知内情,只是单纯地想去看看——她没有出现的那些年,秦鹤是在怎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这里离L大不远,不到二十分钟,一辆银色迈巴赫便已经从学校后侧稳稳驶来,减速停靠在了路边。
李观站在车门前,双手插兜,眨了眨眼。
仿佛电影镜头的慢速推远,从他的角度看去:修长挺拔的男人撑起黑伞,低下头,右手护住了身边娇小的女人——二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影子交织重叠在一起,画面看上去安静而美好。
他们走在一起,在闪烁明灭的夜灯和纷扬飘落的细雪下,逐渐消融于涌动人潮。
李观笑着呵出一口白雾,轻拍去肩头的细雪,望着周围喧嚣繁华的一切,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半晌,低下头,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小陈?”
“我还在伦敦呢,你要带什么吗?”
......
再次踏足这片土地,看见过去七年间熟悉无比的景色,秦鹤的心情其实并非想象中的复杂。
接管越州国际近一年,因为工作原因,他也曾多次往返于伦敦和帝都。
和老朋友霍戈斯谈判完毕,司机开车路过臭名昭著的贫民窟——车窗外,瘦小的少年缩成一团,正被几个混混踢打围殴,街头的人们一个个事不关己,目不斜视地匆匆路过。
霍戈斯瞥见他毫无触动的模样,惊叹之余,忍不住戏言:“秦,你坦然自若的样子,似乎从未有过那样的狼狈时光。”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移开了目光,表情冷淡漠然。
是啊,他也曾像那个少年一样,活得麻木疲惫,宛如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老鼠。即便挣扎着从地狱里爬出,也改不掉已经刻在骨头上的血腥残酷。
想活下去,就必须比别人更狠。
“这一年来,你变了很多。”
将他带出贫民窟的老人摸了摸花白胡子,脸上笑出许多道皱纹,“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吗?”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阿鹤,就这家吧!”
耳边娇软的女声打断了秦鹤的思绪,宋阮回过头,水光潋滟的凤眸一眨不眨,暗含期待地看着秦鹤。
大概是因为来到了男人学习成长的地方,她此刻显得格外积极,昳丽清冷的脸上露出笑容,宛如寒风中绽放开的小玫瑰,明艳灼人得不可方物。
“......阿鹤?”
路灯的光线透过伞,无声映在宋阮侧脸。
长久的沉默中,她疑惑地眨了眨眼,纤长的睫羽根根分明,在眼睑下方打出了一小片阴影,仿佛蝴蝶欲展开的翅膀。
美丽,却脆弱。
男人喉结微动,右手虚虚一握,像是将什么紧紧握在了掌心。
他闭目一瞬,将眼底深处可怕的占有欲沉下去,再睁开时,已经是宋阮所熟悉的矜贵模样。
“嗯,就这家。”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家吗?”
宋阮看着他那双紧盯自己的清黑双眸,心中欢喜,面上却强撑着一副不耐的模样,小声嘟囔:“看都没看就答应,真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