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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也白咬咬腮帮,咽下话,眼底没笑意,语气也没很好:“等下说。”
终于松开她。
继而他闷闷不作声地一口气喝掉她面前的一杯酒。
励如桑暂且不理会他,转回和纳瓦先生的对话:“多谢纳瓦先生的抬举,我外公的名号不假,生前的确是扛鼎掌眼。但我一直不敢自诩我外公的徒弟,学艺不精,给他老人家丢面儿。至于我先生是去年香港那场拍卖会上汝窑天青釉洗的卖家,不知道纳瓦先生的消息来源是哪里?我作为他的枕边人竟毫不知情。”
“嘭——”地一声,随着她话尾音的落下传自她身侧,正是赵也白不知为何重重地将被子掷桌上。
励如桑不禁皱眉,心底有点毛,不过没等她发火,赵也白先道歉:“对不起,手滑。”
然而,她没从他脸上看出丁点儿真情实感。
剑眉下他乌沉的眸底蓄满压迫感,直直迎视她,隐忍得一言难尽。
很快,他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励如桑盯着赵也白的背影,心思兜转。
纳瓦先生拉回她的注意力:“不管怎样,还是请你和万老板一起品鉴品鉴我这珍藏。想必二位对汝瓷也是感兴趣的。”
励如桑承认,凡是宝贝儿,没有人不感兴趣,她方才初闻纳瓦先生今次亮出的是汝瓷,心中亦蠢蠢欲动。
她未马上作声,先等万老板的反应。一来不愿外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二来毕竟万老板是前辈,她得有个晚辈的姿态。
不消片刻,见万老板大大方方上前,励如桑便跟随其身后。
这是一只残破的天青釉盏托,因为本身胎质坚薄和晶莹清澈的冰裂纹,看上去愈发脆弱,叫人不敢靠得太近,仿佛呼吸太重,它就会散架。
可除却残破的那个口子及其周围皲裂痕迹,整个盏托釉如凝脂、匀净温润,天青尤翠、微微泛蓝,乍看之下的确是上乘品。
励如桑半眯眼。
现世流传的汝窑真品其实不过百件,其余大多为北宋之后的仿汝窑,其中以雍正年间仿制的汝瓷最佳。而现代的汝窑制作,因为有全新的科学技术和设备做支撑,烧制的汝瓷珍品可以和宋代的汝瓷相媲美【注】,同样具有一定的收藏价值。
纳瓦先生正在解释他这件珍品的由来,是他之前回日本,从他故里的一位收藏家手中购得,一番讲述自己多么不容易才将它收入囊中。
万老板的双眼不离盏托,波澜不惊道:“可以想象纳瓦先生的不容易,散藏于美、日等博物馆和私人收藏的传世汝窑,据不完全统计加起来也就大概十件【注】。”
励如桑不由又看了眼万老板,心想至少从相关数据来看,他确实对汝瓷有所了解。
万老板明显察觉她的目光,回看励如桑,侧身让出空间,问她要不要靠近些。
励如桑道了句谢,没有拒绝。
纳瓦先生补充,她若要上手摸一摸,也没有关系。
励如桑原本并不想碰,但既然都近在咫尺,她光眼睛看,的确不过瘾,也影响她暗自做评判,在万老板离手后,她到底没忍住,也试了一试手感。
纳瓦先生和万老板的目光顿时集中她身上。
从业多年,励如桑自然不会在表情上轻易叫人察觉她的内心活动,前后保持一致的神态,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纳瓦先生饱含期待的视线里,将话题转到佛头上:“您清楚的,我最遗憾的是错过了前天晚上的拍卖会。”
纳瓦先生听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笑眯眯:“你也应该记得,我昨晚请你来,说过有事情请你帮忙。”
励如桑同样闻弦知雅意:“就是这个汝瓷?”
纳瓦先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道:“你可以先谈一谈你对它的看法。”
励如桑眉梢一挑,心道一开始明说不就好了?铺垫那么多关于她背景来历的奉承之语。
眼角余光瞄见赵也白已经从洗手间回来,励如桑刻意走回自己的桌几前,端起茶杯示意赵也白帮她斟满,同时也有关心赵也白的意思。
如果她没判断错误,他刚刚就是在跟她发脾气。
不断察觉他和以前不一样的同时,也不断感觉他和以前那个小胖子本质上还是同一个人。想想两人认识的时候,都已经十五岁了,即便性格等方面尚未完全定型,也初具雏形。
赵也白帮她倒了茶,可,并没有看她。
励如桑很想笑。虽然不确定,但她猜测他这副神情多半为赌气。换作以前她便觉得可爱,如今和他的外在形象十分违和,形成的反差愈发令她感到可爱。
她想告诉他,他如果反感诸如“可爱”此类的评价,就不要再做出在她看来并不成熟的举动——只不过错过了她已婚的消息,犯得着不顾场合地打断她、现在还摆脸色给她看吗?
若非面对的是他,在他发脾气之前,她已经先给冷脸了。
啜一口茶,励如桑放回杯子,转身走回汝瓷前。
赵也白瞥一眼杯口留下的隐隐水印,抬眼皮,追循励如桑的身影,眼神微微闪动,手掌在桌下攥成拳头。
“纳瓦先生,丑话说在前头,不是我自谦,而是我确实能力有限,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我在没有任何工具的辅助下动动嘴皮,容易是容易,但会不会是帮倒忙,我无法承担后果。”话说着的同时,励如桑更加认真地绕着汝瓷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