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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起来,语气讥诮,说:“你才几岁啊?就能看得清谁才是自己命定的良人?”
    上官月不理她。
    做母亲的,总是希望自己孩子的人生能走得顺一些。她搓了搓手,一只手放到杯柄上,重新端起咖啡杯,嘬了一口说:“不管怎么样,那个姓沈的不适合。”
    上官月就知道会这样。
    已经记不清多久了,做母亲的总是对她爱答不理,就连逢年过节包括她过生日都没有一条问候的消息,她不觉得叶千妤会突然间无聊到坐在这里陪她吃早餐。
    她一早就猜到她要说什么。
    不过这对她根本无关紧要。
    她攥了攥手里的叉子说:“我知道了……”
    叶千妤气坏了。这一旦做了决定就八匹马难拉回头的脾气实在太讨厌了,她一下子就被刺激到了。
    她想起了上官邈。
    开庭的那一天,她一边送他出门一边劝慰他:“陈词的时候尽量委婉点儿。那家子生了六个女儿才有了一个儿子,可见多么宝贝。你别针针见血刀刀毙命,尽挑着扎心窝的话说……”
    “你老公是去打官司的,”上官邈抱了她骇笑,“我又不是心理医生,跟犯人说话还得注意方式方法……”
    她瞪了他一眼。
    上官邈一手拿着早餐,一手拎着公文包,三下五除二地换上鞋,匆匆步出家门。司机在门口等,他明明都已经跑到车边了,忽然间又跑回来,低头亲亲她的脸说:“忘了上官太太的goodbye kiss……”
    上官邈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自有主张,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她跟他说话,他多半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惹得她忍不住生气,隔三岔五就要说他:“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啊上官邈……”
    “听见了听见了……”他每次都这样说,但结果往往我行我素……
    教育孩子也这样。六岁时,月亮刚上小学,一开始每天扒着校门口的栏杆不肯进去,哭着喊着要回家,她连哄带骂,好不容易适应了,结果他难得去送一次,又抱回来,直嚷“女儿在学校受委屈了……”
    回忆是关在柙子里的猛兽,叶千妤从来都不会放纵它出柙,她努力克制着自己,说:“月亮,妈妈在跟你说话呢,你知道什么啦你知道?!”
    该说的时候不说,不该说的时候又乱说。上官月有点不耐烦,生气道:“我知道啦。你喜欢陆星辰,不喜欢沈明河,可是未来要跟人过一生的人是我,妈,你就别管了……”
    一辈子那么长呢,谁知道最后两个人能走到哪里?
    叶千妤打量着女儿:“陆星辰的家境富裕,背景强硬,你嫁给他别的不说,最起码可以清泰无虞一辈子,干嘛要折腾啊?那个姓沈明河,哪里跑出来的十八线小明星?自己都还朝不保夕呢,怎么照顾你?”
    “这个圈子风水轮流转,你别看他现在有点名气,明天在哪里还不知道呢,妈妈也是为你好。”
    上官月就不喜欢这种“为你好”。
    说来说去不过是嫌弃沈明河没有陆星辰那样的家世背景。
    这话如果放在从前,上官月还愿意听一听,可是现在,都已经放任不管这么多年了,还是继续不要管的好。
    她不想再吃了,放下手里的餐具说:“我知道了,谢谢妈妈,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想自己作主。”
    自己被女儿排除在外了。叶千妤从这短短的几句话里感受到了被忽视、被冷待和被挑衅。她压抑的火气一下子就翻了上来。
    “上官月,这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吗?我是你妈妈!”
    “我再跟你说一次,妈妈不准你跟那个姓沈的在一起。一个乱七八糟的小明星,也敢肖想我的女儿,真是不自量力……”
    你看你看,说来说去,还是觉得沈明河不如陆星辰。上官月觉得这样的比较毫无意义。
    她站起来,准备走人。叶千妤这些年来养尊处优,还从没有被这样拒绝过。她火冒三丈,质问:“月亮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这么不争气?一点儿都不像……”
    “一点儿都不像什么?”她本来都已经走出去,忍不住,又走回来,说道,“一点儿也不像哥哥是不是?”
    是呢,她不像上官岚,长得好,又聪明,懂事乖巧,积极上进,她只有这张脸像上官家的人,其实又懒散又不聪明,做什么事情都是半吊子,也难怪做母亲的不喜欢她。
    她想起今天早晨、和从前的很多时候叶千妤看她的眼神,刚开始她不懂,后来经过长时间的推敲和琢磨,她从那眼神里回味出了很多东西,那是冷漠、是探究、是嫌弃……她一定经常在想,为什么会是她呢?
    曾经最深爱的丈夫、儿子都没有了,活下来的是这个女儿。
    离开的都是最好的,留下的不过可有可无。叶千妤确实曾经这样想过,但是这话从女儿的嘴里说出来,仍然叫她震惊。她不想承认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失职才会让女儿产生这样的自我认知,她怒极反笑,抬手无情,道:“你给我闭嘴……”
    空气中“啪”的一声响。
    上官月呆住了。
    听见叶千妤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死的人是你……”
    她那么残酷、那么无情地说,就像曾经对丈夫说的时候那样。
    然后,在说完这句话没多久,上官邈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