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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前,大阿哥还在皇后的坤宁宫住着,皇帝瞬间觉得被一盆冷水淋透。
坤宁宫里每日往来进出加上原本的人头少说七八十人,个个有携了疫情的可能;皇后更是怀着龙胎,连寻常药物都服不得。难道要将所有人一并迁出后宫,放到某个荒芜院子生死不论吗?
良久过后,皇帝稳了稳心神,带着决然将一条条圣谕颁布下去。
“传我的旨意,从即日即时起,到痘疾尽消之日止,朝中朝会暂缓。除非十万火急军情,各部有事均拟了折子呈送到军机处汇总,再统一由御前总管太监呈送到养心殿。军机处里没出过痘的臣工,也暂时在宫外衙门侯旨,缺口寻了得用的副手顶上,这些人的名单最迟明日午时前呈上来御览。”
“京兆衙门从明日起要留意京师的动静,一旦有重大疫情爆出,先行安抚百姓,同时将病者及时隔离安置到京郊的西山别院,再派了人看守救治,以免疫情扩散,更要防了恶徒作祟。”
“紫禁城中从内府衙门到东西六宫,均要彻查是否有感染者,在找到痘疫发散源头之前,所有人均不得随意出各自的宫门。这段时间所有内外命妇及后妃的请安也暂免。”
“御膳房里要先把好关口,务必确保灶间和采买来的食源的干净,上灶的人先选了安全的人顶上,至于每日派饭领膳,也拣了出过痘的宫人去做。”
“坤宁宫情势不明,要率先排查,一旦找到染疾之人,立即迁出宫去,同送往西山。若皇后无恙,连夜迁往西边的翊坤宫,择了安全可用之人服侍。”
“至于大阿哥的毓庆宫,也只留下出过痘的人伺候,御医和送膳之人亦如是,余者一律不许接近。
“除此之外,上书房的课业也要先停一阵子,且让人去查查,近日来可有哪位和大阿哥接触过的师傅情况不对;就算没有,也让众人心中有数,及早做了防范。”
“慈宁宫和寿康宫两处,立刻寻人去禀明情况,对于有异样的宫人立即移出皇宫先安置到避痘所,其余未尽之事且看老祖宗和皇额娘的意思安排。”
说完了这些,皇帝似乎耗费了很大气力,颓然扶着门槅,面容也陷入一片阴翳里看不出内心悲痛。
御医听完不禁露出满脸惊骇。
“皇上,这,这……”使不得啊。
他没想到,皇帝宁可封闭门户,也不将大阿哥挪去宫外避痘所。按祖制,除非是天子染了天花,余者皆要挪往宫外的避痘所等待天命,顶多多派些人手服侍。
可这话他如何出口?也没有立场去劝一个父亲放弃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帝何尝不知,如此做,必定会遭到质疑,乃至朝臣反对,可是他不能让福元觉得,被自己的生身父母如此轻易地抛弃了,再有几年过去,他长大成才,这段经历肯定也会在他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烙印,到时又会成为另一个孤立无助的自己。
“我知你要说什么,也知道不合规矩,但此番也不是让所有人留在毓庆宫伺候。大阿哥还发着热,不宜挪动,且毓庆宫关上门户,和在避痘所也没大差别。”
002
毓庆宫内灯火通明,几个用布巾子掩了口鼻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往复于内堂与外院之间,偶尔才敢低低私语几句。
在院子里另有两个粗使的内监,忙着把盛满了滚烫热水的铜盆从窗口外递进来,用于给里面的大阿哥擦身。
无论门内还是门外的人,眼睛里无不布满血丝。也不知道是熬的还是哭的。
明明前一天还欣喜能够雀屏中选成了皇帝嫡长子身边的宫人,这会却是想哭都找不到地方。
两个多时辰前,几位御医一脸凝重地在寝殿榻前为大阿哥诊脉时,众人只听说主子他有些发热,当时没觉得是何等大事,只当主子是上午在殿外贪玩着了寒气。
等到方才宫门一关,三位太医院的御医们拿着行李入住,且外头将毓庆宫的大门死死封了,又命众人统一集中到院子里,随后逐一拨开他们的上衣袖子,一边验看一边当面询问他们之中都有谁此前得过天花?
这才让大阿哥发热的真相露出些端倪。
有些顶顶聪明的,望向隔着门廊躺在屋里的大阿哥,瞬间明白过来,主子这是逢了噩运,不幸染了不治的天花。御医来挑人,可能是要排查哪个已经中了招,命不久矣。另外,也是想择了安全的人去大阿哥身边伺候。
也有些蠢笨的,不分青红皂白赶忙澄清自己没有出痘。
太医也不是只听一面之词,只按规矩查看每个人身上是否留有痘印,又比对他们的说辞,这才选出七个人出来,三个留在院子里烧水做些粗使,剩下的留在大阿哥身边衣不解带的伺候。
除了这七个小太监,崔公公和常嬷嬷两个人也义不容辞地留下来。就连来诊病的三位太医,也要自此住下来,直到大阿哥彻底被治愈,又或者是失去生机殡天。
是货真价实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当差。
至于其他没被选中的几十口人,因今日在毓庆宫和大阿哥打过照面,也暂时不能放到别处伺候,只单独僻出来一处独立的偏殿暂时由个同样出过痘的太监拘禁看管起来,说是等到半月之后没有异状再放出来当差。
这些人之中,还有一个身上发了热的,虽然暂时没有发现出疹,也被单独移走放到宫外的避痘所先观察几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