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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这个习惯,老祖宗是知道的,甚至有些时候,她自己也是如此的,可只有亲身经历了,只有坐在那空荡荡的慈惠宫大殿之中,才能体会到太后心中的那份孤寂,那绝非她这小小的松龄院可比的。
太后不喜好拿香料熏衣,可她礼佛多年,即便是不点香的时候,她的身上依旧是淡淡的檀香味,她老人家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了,毕竟已经是古稀之年,再是注重调养,身子骨也不能和年轻时相比了。
她说:总想着都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手心手背都是肉,万事都是一样的。可哀家是过来人,哀家自己知道,在心中依旧是有一些偏颇的。rdquo;
太后亲生了两个皇儿,一个是今上,另一个是谋反被诛的永王,而所有人都清楚,太后私心偏爱永王超过了今上。
老祖宗垂眸。她也清楚。自己是偏爱幼子超过了其他儿子,超过了要承继家业的长子。
太后没有停下来,她捻着佛珠。如回忆如倾诉:哀家自十四岁起伺候先帝,从潜府后院走到这三千楼阁,从未宠冠六宫,却也不曾失了帝心。先帝在位时,前后三位皇后。又有几任四妃,底下嫔妃们窥视算计,彼此倾轧纠结,哀家夜深时想起。都是一身虚汗,能活下来已数幸运,可却是哀家最终越过了她们所有人。入主慈惠宫。人人都说,哀家是胜者。可哀家情愿不住这慈惠宫,学那昌荣太妃一般,含饴弄孙,也比看他们兄弟搏命要好。无论是否有偏心之处,总归都是我亲儿,我怀胎十月、鬼门关前走一遭换来的亲儿。rdquo;
不走到这一步,终是换不来大彻大悟。
太后如今的顿悟,却也是没有回头路了的。
人心,安阳,这便是人心呐!哀家自个儿都会犯糊涂,会理不顺思绪,旁人又怎么能猜得准?便是亲儿,也是猜不准的。rdquo;太后长叹一声。
叹息声绕在这空旷的大殿里久久不散,老祖宗心里发堵,不知不觉间,连眼眶都有些红了。
安阳,是老祖宗的封号,时至今日,除了太后与圣上,再没有人这么唤她了。别人的口中,她以前是常府的当家太太,后来是常家的老祖宗,她满意这些称呼,她把自己和常府绑在了一起,她以宗亲的身份给常府带来荣耀,却希望其他人只记住常府。
常氏一门,是她甘愿为之奉献一生的所在。
可在太后与圣上心里,她一直都是安阳,是荣安公主的孙女。
太后是以她自己的经历,在劝着老祖宗。
当年,永王因着太后的偏宠,觉得即便不能胜过其他兄弟,也断不会输给自己的嫡亲弟弟,可偏偏,就是这个弟弟荣登大宝,永王心里过不去这个坎,甚至觉得是弟弟谋夺了本该属于他的东西,这才会hellip;hellip;
因为偏宠,所以样样会依着他的心思,样样会给他最好的。
因着偏宠,常恒逸当年才会误以为柳思璐是老祖宗替他选的妻子,他压根没有想过还有一个常恒晨未说亲,因着偏宠,常恒逸在发现错误之后心态失衡,做下了那等错事,因着偏宠,老祖宗想方设法会护着幼子,因着偏宠,常恒逸一意孤行要娶柳思璐的妹妹进门时,老祖宗没有阻拦到底。
说到底,都是她偏宠太多。
安阳,哀家这两年也很糊涂,当年留下琰儿的命,到底是对是错?rdquo;
琰儿是永王的幼子,当年太后不惜跪求今上也要留下这一缕血脉,让他远去西桂,以德王庶子的身份养大,可现在,太后都有些迟疑了。
只要永王还有后人,那些坚定不移跟随了永王的人便不会放弃。
今上现在也有数个儿子,皇位之争避不开,却又参入了这么一个变数,让局势复杂起来,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快刀斩乱麻,上位者无情,若真要收拾起来,西桂德王府中鸡犬不宁,可太后当年保住这个小孙儿时,并不想见到如此画面。
太后苦笑道:哀家还在,还能压得住,哀家若宾天了,会如何?安阳,你若去了,又会如何?rdquo;
没有太后从中周旋,西桂可有今日这般的宁日?京城里呢,若常家子孙再有糊涂的时候,老祖宗不在了,谁能入宫求来一丝体面?圣上还会给常家一个体面吗?
常府今日之荣耀,从百年积累而来,从在康平爷、太祖爷、先帝跟前的功绩一步步而来,常太保过世多年,如今还皇恩不断,只因有你安阳在。你必须要接受盛极而衰,常家一门,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再出一位三公?要再过多少年,才能再娶一位皇家贵女?又还要多少年,才会出一位荣宠后宫之人?安阳,你能撑到那个时候吗?你若等不到,常家还奢望如今之荣光。只不过是瞧着楼塌而已。做个不高不低的官家,京中勋贵之中依旧有常府一席之地,平平顺顺地走,不是更好吗?rdquo;
老祖宗没有回答,她知道太后说的都是对的。
风水轮流转,没有哪一家能够长盛不衰,世家。拼的是底蕴。可荣宠,比的是权势。
是她把常府推到了今天的位置,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常府蛰伏几十年?
若真是那样。就算是两腿一蹬埋在了地里,她也不能安心!
老祖宗想起了她的姐姐,如今陈家的当家老太太。
她们姐妹在荣安公主府生活,无话不谈。闺阁女子多梦,也曾悄悄有过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