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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言乌龟似的挪了几步,便躬身站着不动了,程今今斜睨一眼,一把扯着他的袖子将他拉至身侧,指着椅子吩咐道:“坐。”
似是知道他又要婉言拒绝,她又丝毫不客气的开口:“你站着我怎么教你,你是要我也一起站起来教你?”
周言闻言,慌忙坐下。
他动作着急,也没太注意,一下子坐在那个离程今今最近的位置。
晌午时分,长春宫里似有微风拂过。
周言感觉自己似乎闻到小郡主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那香气带着一丝夏日里没有的清冽,扑鼻而来,漾得他一阵心神意乱。
程今今看他坐在离自己最近的位子,满意的笑了,她递给周言一支笔,自己也拿上一只,并且摆上了执笔的姿势:“你看,像这样拿着笔。”
周言马上依样画葫芦的学起来,可他做惯了粗话,执笔写字这些雅活对他来说是极难的,因此忙活半晌,也比不出正确的模样。
他急得出了一头汗,不停地在心里一阵唾弃自己的愚笨蠢钝。
连最起初的执笔都学不好,还妄想着读书写字?要是此刻不是在郡主面前,怕侮了她的眼,他真想狠狠扇自己两个巴掌。
周言一面恼恨着自己,一面又不放弃般笨拙地扭动着五指,可无论怎样努力,那细细的笔杆却像和他作对一般,怎么都握不好。
这样蠢笨的自己,小郡主看到了,一定不想再教了吧。
周言痛苦的垂下眼眸,心里一阵发紧,苦涩从舌尖蔓延至心里,他心中惶惶,双手微颤。
可颤抖的手上却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惊得他立刻站了起来。
“别动。”程今今拽住周言的手,柔声道:“你要这样,不要紧张,手不要抖,食指和中指放在这,无名指和小指放在这。”
她握着周言的手,耐心的纠正着。
周言只觉得右手上的温热烫的他头脑发晕,几欲昏厥,他的额头慢慢浮上一层细细的汗,一片濡湿。
他内心慌张惶恐:小郡主,这是在干嘛?
这是,在亲手教导他吗?当她看到自己这样蠢笨的样子后,竟还愿意教他吗,而且还是这样手把手的教他。
他这样的肮脏的阉人,便是连普通宫女都看不上的,可小郡主竟就这样毫无芥蒂的握住他的手,和颜悦色,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温柔的教他。
她竟不嫌脏吗?
周言隐约记得有一次送冰去贵妃宫中时,有一个小宫女伸手接过放冰的匣子,一不小心触到了他的手,那宫女脸上的嫌恶他仍然记忆犹新。
他还记得,宫女那不太好看的眉头在触到他手的那一刻紧紧地纠在一起,随即她不屑的“啧”了一身,将冰匣子交给另一个宫女,就马上从兜里抽出手绢,不停地擦拭着触到他的手。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三伏天,烈日之下,周言却觉得像是掉进了冰窖中,浑身冰冷。
长春宫里暖风阵阵。
周言从未想过有一天,在贫瘠无望的生命里,会有一个人这样温柔的握着他的手,又这样和善细心地对待他。
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一个健全的,正常的人。
“对,就是这样,你保持住。”
突然,那双温柔的手离开了他,周言心里泛起一丝失落,而后便是对自己深深的厌恶。
你不过是个肮脏的阉人,遇上小郡主这样的善心人已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服气了,还妄想着小郡主一直握着你的手吗?
程今今见他愣愣地坐着,手长久的僵硬成一个姿势,可耳根却止不住的通红,便意识到他定是害羞了。
无论在哪个世界,就算换了个名字,他依旧没什么变化。
程今今泛起一阵笑意,也不想再逗他,只是铺上纸,用笔沾了墨,便开始细细的在纸上写起来。
窗外飘来一阵风,桌上的纸被微微吹起,发出些许声响,周言这才回过神来,看向程今今。
“好了,你看,这是“周言”,你的名字。”程今今笑着望着他:“你照我写的临摹一遍。”
这便是他的名字吗,周言定定地看着纸上的字,仅是短短的两个字,却隐隐透出一股清隽秀气。
自己蠢笨平庸的名字,在小郡主笔下仿佛渡上了光。
“别愣着了,来,动手写写看。”程今今将纸递给他。
周言闻言连忙提笔,可毛笔又细又软,他手不听使唤似得抖了起来,墨汁滴在纸上晕成一片,连带着把小郡主写的字都晕的模糊不堪。
周言只想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巴掌,惩罚自己的蠢笨无理,他放下笔,作势便要跪下,却被程今今一把拉了起来。
“以后别再动不动的给我跪下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纸弄脏了,换新的便是。”程今今知道如今一时半会儿是改不了周言的性子,也只好循循善诱起来。
周言垂着头,半躬着身子,程今今低眸只见,只能看见他好看的剑眉皱成一团,白皙平滑的额上,渐渐地攒起了一个深深的“川”。
他的声音带着懊悔和自责,在这空旷的殿里格外清晰。
“奴才罪该万死,不仅损了这价值千金的纸,还毁了郡主的字。”周言声音中逐渐带上了哽咽:“奴才愚笨,实是配不上郡主的良苦用心。”
程今今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而故作刁蛮地说:“我说你配得上便是配得上了,把这些纸墨拿去,回屋好好练习,明日我可是要检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