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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往事(5)

      突如其来的声响在光线淡淡的森林中显得极为突兀,直把平日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国师也给吓得抖了三抖。
    他这是…大白天撞鬼了?……
    脖颈僵硬地缓缓循着声源抬头一看,果见头顶粗粗的枝杈上端坐着一道人影。
    星蓝的衣裙和着淡淡的山风卷起一道飘逸的裙角,柔顺的黑色长发被一左一右扎成了两股极为天真可爱的垂挂髻,除却发间一朵漂亮的淡黄色月见花再无多余的珠饰点缀,一双圆乎乎的杏眸亦朝他极为友好地弯成了一对月牙,两条垂落的小腿悠悠晃荡着,仿若山间的泠泠流淌的清泉净溪,明明算不上眉眼精致的绝色美人,一颦一笑之间却相得益彰,令人见之而忘俗。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恍然之间,少年漫空空的头脑中只想到了这句不知何时无意看过的诗。
    这女鬼何时都长得如此好看了……
    小国师只觉脑间一片空白,思绪像是被牢牢粘住了一般,半晌转不动分毫。
    “小公子,请问东海往哪去?”少女见对方只是望着她久久未语,只好略微收了几分笑,再度开口又问了一遍。
    “东…东海……”少年长这么大连无崖天都未出过一回,哪里又知东海是何地,修长的手指略显尴尬怯懦地磨着衣角,喏喏嘟囔重复了半天,也是答不上一句话。
    往常于人前人后的唯我独尊、酷炫霸拽在突而出现的少女面前直接被抛在了脑后。
    少女似一眼看出了他的无措,歉意地又朝他笑了笑,他这红着脸缓过神来,视线不自然地扭转下移间,却望见少女怀中竟是抱着一枚红黑相间、大抵如蹴鞠这么大的椭圆形蛋蛋。
    “那又请问这是何地?”小姑娘转了转眼珠子,径直凭空一抓,便青天白日地无端变出一张大大的素色绸缎,继而小手扫过,便展开漂浮在半空。
    “这…这是元…元丘国的无…无崖天。”平日能言善辩的小国师语罢恨不能一把将自己临阵打结的舌头扯下来,丢在地上狠狠蹦着踩一踩,真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唔……”
    少女微微蹙起好看的柳叶眉、半眯着眼在图内寻了半晌,这才似乎在左侧的某一方小角落内找到这处地名。
    随即便开始掰扯起手指,似是在算些什么般口中念念有词,末了却是深深叹出一口气,白白嫩嫩的小脸挂上一副苦瓜似的愁苦表情,低声自顾喃喃道:“…这样来去一回,岂不是还多了四五日…不行不行…迟了假回去又得挨六哥的手板了……”
    “那个…劳烦小公子了……”罢了便欲起身,转身一副要走的模样。
    “等…等等……”沉默半晌,一直用余光偷瞄着少女怀中的蛋的少年不禁拧着长眸鼓起勇气叫住了这个不知是人、是鬼还是仙的少女,见对方一脸疑惑地回身看他,这才深吸一口气,强沉着气,试探地开口说道:
    “你这蛋…还是找个地方扔了吧,砸碎了也行…”
    “欸?”少女闻言却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他,又流利地一屁股坐回了树枝上,晃荡着小腿回问道:“你认得?”
    这人怎么看着就只是个稍有灵力的年轻猎户嘛。
    “不认得。”小国师愈发凝重地看着少女怀中红黑交杂、隐隐形成两道火焰图案相互侵蚀的模样,“这应是一种很强大的魔族异兽,就算你孵出来养大了,这种冷血怪物迟早会反噬其主。”
    说来也巧,元丘国的地理位置正好近于混虚界的边缘,魔族常年借着空间波荡,偶尔派一些魔兽进来打探骚扰或是搞些破坏,前几年便有一只垂涎于他的天赋灵根、极为强大的魔族异兽强闯了无崖天,朝中几个老怪联手才堪堪将他制服灭杀,他这才初步了解了几分魔族的气味。
    这蛋的颜色诡异不说,那无时不刻不在散发的淡淡魔气,就已标志着它的不凡。
    隐隐溢出的威压似乎都比当年来袭击他的魔兽都要强上不少,更何况还只是个蛋的形态,若是真正长成,又是何等可怕的怪物。
    他不想‘农夫与蛇’的假好心再无端残害了这个少女。
    “我知。”少女听闻后却极为意外地笑了笑,“我是在空间的破碎洞口附近找到它的,它母亲似是难产而死的,是只有九个头的大蛇呢,想来它也差不多。”
    “那你还……”
    “我想试试。”少女低头摸了摸尚有余温的蛋,“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罢,魔兽也是一样。”
    小国师却是差点直接被这个傻姑娘气出笑来,“你跟只野兽谈什么人性本善!”
    “农夫与蛇的故事你爹娘没跟你说过麽!你迟早要被它害了!!!”
    “爹娘?”少女闻言讪讪地嘿嘿一笑,腾出手来略显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我没有爹娘。”
    她本就是天地灵气凝聚而成的一部分,哪又有什么爹娘之说。
    再说六哥整日刻板严肃,又哪里会给她说什么小故事。
    小国师凝着这个傻丫头的面庞与她几乎与人族一模一样的黑发玄眸,再加上其淡淡投在地面的影子,越发觉得这大概只是从什么阵法漏洞处侥幸偷溜进来的小孤儿,虽长得不错、也有几分灵力,但到底应该只是个人族。
    毕竟这个阵法覆盖了整个无崖天,如此大范围的情况下,有一两个他未曾知晓的漏洞也未可知。
    “抱歉,我不知……”
    少年完全将小姑娘略显尴尬的笑意当成掩饰自己悲惨身世挡箭牌,他虽也比她好不到哪去,但到底是个铁骨铮铮的男儿身,总比一个软乎乎、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小丫头要好得多了罢。
    于是万年绝不低头认错的小国师破天荒地向少女表达了自己无意碰触她人伤口的歉意。
    “你……”哪知一偏头的功夫,本来端坐在高高树杈端的少女竟已站在了她的身侧,圆乎乎地晃着一双漂亮的杏眸,抬手便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手略凉,却意外地绵软。
    仿若这才是少女才有的触感,活像在太阳下晒过一日的软枕,内里暖烘烘的棉絮蓬了满满一枕,要多松柔就有多松柔,隔着一层皮肤重重地打在了他的心头上。
    然而少年的身体却总比思绪反应要快,亦诚实得多,从小到大极少接触他人如此近距离触碰的他,还是忍不住极为慌乱地甩掉了少女伸探而来的小手。
    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
    “你的灵根……”少女像是头回见到什么新奇之物般,愣愣地眨了眨眼,“你就是大半月前出生的那个小孩?”
    “大半月前?”小国师皱了皱眉,他哪里看起来像是的未满月的娃娃,这丫头脑子怕不是磕坏了,“你在说什么胡话。”
    少女却是完全忽略,活像个许久不见自家儿子的母亲,明明比他还矮了大半个头,反倒极为欣喜地拉着少年的袖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又看,末了吐出的话却将少年直接气了个面红耳赤:
    “呀,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当初那只麒麟…衔着灵芝来的,那朵灵芝还是我种的呐。”
    这臭丫头怕不是个傻子罢!!!
    平白多了个娘似的人物对他各种比比看看,明明还是个看上去只有二八年华的豆蔻少女,也不知比他小了有多少岁,说起话来倒是老成得很,搞得好像他是她儿子一样,有没有毛病啊!!!
    又尬又气的小国师怒气直冲脑海,又不知为何平白想起了自己那个从小就把他当作交易品,生下来的乱丢的圣女亲娘,强烈对比一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手中的拳头攥得越来越紧,脸色亦随着小丫头口里喃喃的絮叨不断一层层地瀑黑下去。
    “......话说回来那只麒麟原是我六哥的坐骑,后来有一次…欸欸欸…你去哪啊……???”
    少女零零碎碎的话还未说完,抬眼便见面前的少年突然狠狠一脚踏碎了一旁熊熊正燃的篝火,一言不发、臭黑着脸的几个疾步,直接消失在了附近沉沉的浓雾中。
    “…我说错什么了嘛…???”小姑娘一脸懵逼地挠了挠头,“其实我刚想说…这雾是人为造出来的迷障…不把施法的道师揪出来是走不通的,只会原地转圈……”
    ……这小孩脾气还真是暴躁。
    一点都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