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圣节
又是一年万圣节,刘明宇叫了一帮公司伙伴在公寓过Halloween。
楼坤从外头回到公寓,门口堵了一窝孩子,带着夸张的黑色巫师帽,画着咧开的嘴角,手上还提个南瓜灯,晃晃小布袋正向刚到这的齐佳讨要糖。
“Trick or treat.”
齐佳的大衣被他们拉扯着,金发碧眼的外国小孩一直说着这句英文,她一时间骑虎难下,赶紧扭头求救。
“怎么办?我忘了买糖了。”
楼坤看着这帮闹腾的小孩,他们无比期待能拿到万圣节夜晚的第一批糖果。
“楼下有超市,我下去买。”
齐佳望着那个清隽的身影,三两步消失在了楼道。
超市在街头,一路上都是奇装异服过节的外国人,不乏也有亚洲面孔,如他一般,是留学国外的学生,或是移居者。
转角进了超市,里头的糖果区搬空了一大半。五花八门的糖果包装纸让他有些眼花缭乱,驻足停在一处看了许久,随手拿了两包,付钱回去了。
那群捣乱鬼在同齐佳摆鬼脸拍照,全然忘记自己是来要糖的。等他回来了,才一个个又喊起了口号。
两包糖分了分,倒进这帮孩子的小布袋里。
包装纸撕开,随风钻进鼻腔,是一股酸酸甜甜的气息。
一个大眼睛,洋娃娃卷女孩双眼冒光:“I like pineapple candy!”
楼坤弯下腰看着她,眉头舒展着笑了,摸摸她的小脑袋。
“Why?”
“Sweet and sour is very happy.”
酸酸甜甜很幸福。
很多年前,他也问过那个小女孩为什么喜欢吃菠萝味的糖果。
「你不觉得菠萝味酸酸甜甜,很有恋爱的感觉吗?」
那帮小孩走了,他们今晚的任务是要装满那个小布袋。
齐佳推推他:“发什么呆呢?开门啊。”
里头很沸腾,大多数都是亚洲人,肤色不一,着装也不一,颇有些走进了牛鬼神蛇之地。
刘明宇看齐佳跟平时一样,哪有点过节的气氛。
“行不行啊?过节起码换套应景的衣服啊!”
他特别想看齐佳穿性感礼服,人就是不乐意,大衣一脱,里头还是套裙,从头到脚的精致。
一帮人搁那闹腾,楼坤插不进这种喧嚣,在沙发那坐着,看手机日历。
今天一过,下个月美国就放假,他得回国一趟。
刘明宇从那帮人中钻出来,见齐佳捧着一块蛋糕去了楼坤那。
“吃点,不是很甜的那种。”
他瞥眼看去,闻到一股咖啡味,摇了头。
齐佳早习惯他这样了,搁在了桌上:“下个月你们回国,我和你们一起回去。”
刘明宇来了,顺手拿了那份甜点吃着:“行啊,那地你还没看过呢,就在运城市中心的写字楼,虽然规模不大,但挺气派。”
楼坤和刘明宇自今年六月就着手创办新团队公司的事,为此,刘明宇那段时间经常跑回国内。
十二月回去,办最后的流程手续,剩下的便是明年五月正式开业。
当初说的事,也渐渐实现了,可人总有尘封遗失的事,没有完成。
波士顿的夜,因为这个节日没有宁静,每一处都在欢腾,喧嚣。
钟声响起,距离回国的日子,又近了。
十二月中旬,天气大变,运城下了一场大暴雨,阻隔了金羽跳舞的道路。
她现在也就周末会抽空去黄婷薇那跳舞,那头的人死活不要学费了,她现在又回到了以前的感觉,有时候还能帮她纠纠学生的错。
这场大雨来势凶猛,腾云广告公司的闸线被烧断了。
宿舍距离公司只有一条街的路,钥匙是她保管,套雨靴,撑伞火急火燎往公司赶,给人送钥匙去。
雨太大,遮伞已无用,出门便湿了半具身子,寒风卷着冰雨肆意灌进。
陈冰给她打电话,她这时刚收伞进写字楼,保安给她递了一个塑料袋装伞,她也来不及说谢谢,赶紧接电话。
“你到哪了?”
“楼下。”
“好,师傅已经在楼上等好一会了,公司没人,你等他彻底修好了再回去吧,辛苦了。”
她一边说着电话,一边往袋子里装伞:“行,我知道了。”
她的确没三心二意的本事,那头电话刚挂断,她便手一滑,手机直直掉了出去,砸在电梯口。
“我靠!”忍不了,爆了句粗口。
赶紧去捡,宝贝似的抓起来检查检查,没缺一角,谢天谢地。
她按上键等电梯,再擦擦脸上的水。电梯快下来,门刚开,旋转门那来了两人,一人聒噪,一人不理睬。
金羽进电梯,差点绊了一脚,撞在左边的扶手栏杆上,龇牙咧嘴。
这雨靴是胡佳怡的,她穿大了,跟企鹅走路没两样。
身后两人见电梯门快关了,那男人赶紧上来按开,对着身边人说话。
“你先上,我在楼下等他。”
这声音有点耳熟,金羽回头,那电梯门缓缓而开,曾经最讨厌的女人,正衣冠整洁,长发妖娆的站在她面前。
皆是同款惊讶。
不过转瞬,金羽便按了公司楼层,移了目光,视作空气。
刘明宇是呆掉了,自他们分后,他还当过和事佬,可是金羽性子烈,直接把他拉黑了。
阔别两年多未见,他不知是该尴尬还是欣喜,毕竟这昔日里和她要好的丫头,如今却把他当成了陌生人。也不等楼坤了,跟齐佳一同进来,按了一个楼层。
他转头看金羽笑:“好久不见啊,小羽毛。”
这三个字怎么听,怎么刺耳,她装作听不见,手插口袋里,站两高个旁边,丝毫不觉得压力。
“你怎么也在这呢?”刘明宇不休不止。
听这话不太舒服,便开口说话了,语气格外平淡:“天大地大,我爱在哪在哪。”
得了,脾气还是和以前没怎么变,刘明宇笑得开怀。
齐佳咳嗽一声,不知为何,总有点怕。
刘明宇刚想说什么,齐佳便开口:“两年不见,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金羽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头发湿漉漉,羽绒服上都是水渍,踩着破雨靴,手里一个袋子,养鱼似的装着把黑色的伞。
原来她在她眼里,就这副破败形象。
楼层快到了,头也不转呛了句:“我又不是白骨精,要什么变化。”
可事实上,她在许多地方有了变化。
刘明宇刚想问她最近怎么样,门就开了,一句道别的话不屑说,一句探问的事不打听,就这么快速走了出去。
门口的腾云广告四个大字,在幽暗的楼道中看不太清。
电梯门缓缓合上,齐佳的脸是彻底没了血色。
师傅等了二十分钟,见人来了,总算松了口气。
“师傅,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外头雨太大,耽搁了。”赶紧掏钥匙开门。
师傅背着箱子,看她利索的动作,也是挺着急的,便没怨言笑了笑,两人进去了。
闸线断了两根,没有一处通电,全公司都暗黑不见光。金羽在抽屉里翻了两个手电筒出来,搁在一旁给师傅照明。
她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能在这遇到这两人,唯一想的,是觉着自己够倒霉,怎么回回都让那个女人看到一副狼狈像?
晃晃脑袋,只希望明年赶快到来。明年是她的本命年,算命大师说,这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年。
不禁肖想期待,这个重要有多重要?
楼坤去了高冉那一趟,看到了那个叔叔,客气地打了招呼,完事便往写字楼那赶。
修电闸的师傅眼睛都快修瞎了,金羽让他要不先休息会,喝口水再继续,递了一瓶水给他喝。
“这大楼里什么都好,就是逢暴雨天气容易掉闸。”
来这也有大半年了,的确遇到过两次。
又叮嘱:“下次再掉的话,得让你们老板换断路器了。”
这话记住了,接过杯子继续替他照着灯。
约莫半小时后,终于修好了,闸推上,瞬间,整个公司灯火通明。
楼坤从负一层停车场上来,坐电梯直达13楼。
公司装潢刚结束,只差办公设施未定,空旷的这处,站着齐佳和刘明宇,刘明宇在跟齐佳商量公司的布局。
“研发室一间,茶水间,休息室各一间,办公室两间,会议室就在办公区域边上,到时候开会也方便,你觉着呢?”
规模是不大,但办公区域的装饰很简洁大气,会议桌设置在员工工作区域,有利于减少空间,对于手不离电脑的他们来说,的确方便不少。
“可以,所以你到时候坐哪?”
刘明宇理所当然道:“这还用问?我跟你一间,用最大的那间。”
她当即拒绝:“我可没同意。”
刘明宇叫嚣:“那我当初让你加入公司,聘你上班,你咋同意呢?”
也呛他:“别说的我好像是白拿钱一样。”
包一拎往门口走,门口正好传来了走路声响,不过几秒,楼坤便出现了。
“怎么这么晚才到?”齐佳见楼坤便会温柔。
刘明宇望在眼里很是吃味。
楼坤走进来,只看装潢:“路上堵车了。”
刘明宇指着一处:“我跟齐佳说过了,到时候那会议桌就搁办公区域这,休息间得空出来,保不齐就有加班的。”
他身上有雨,齐佳在包里掏纸给他,人没接,自己在这里走了一圈,思考着什么。
“电路稳吗?”
先前上来,碰到一个电工下去,这才想起来电路的事。
刘明宇特别要求电路这方面得稳,服务器得稳定,工作才能正常进行。
“那肯定没话说,负荷都是测量过的。”
刘明宇说完,突然想到正事,有点开心,又有点忐忑。
“坤,我刚才…”
齐佳瞬间望去:“刘明宇。”
刘明宇愣住了,看着她,到嘴的话有些说不出口了。
只有楼坤还在等待,望着他俩犹犹豫豫的样子,虽不期待,却已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了。
“刚才什么?”
齐佳一直盯着刘明宇,帮他说话:“刘明宇刚才接了一个电话,他家里人喊他回去。这也没事了,你去忙吧。”
齐佳努努嘴,示意刘明宇走。
他怎么能拆穿齐佳,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点点头,不过,他也不傻。
“那正好,我顺路送你回去。”
齐佳死死盯着刘明宇,拒绝:“我让楼坤送我。”
楼坤直接来了句:“我不顺路。”
说完就去了里头看装潢,没再出来过。
齐佳只好拎了包,跟刘明宇下去了。
金羽在公司检查了一遍,窗户都是关上的,厕所的水龙头也是关的,窗外的盆栽都被她搬了回来,确定没一丁点疏漏,她才关灯锁门,准备下楼回宿舍。
搁在电梯口等着,手里回着林乐的消息。上次跟林乐还有她公司同事出去玩,里头有个男生看上了金羽,一直央着林乐介绍,林乐没办法,这会正在问她有没有意向交男朋友。
不过那个对她有意思的男生,特文绉绉,动不动还给她念诗,不幽默,也不怎么开窍,她实在喜欢不上。便发条微信过去拒绝了,顺便告诉她,别为姐妹操心了。
她现在可有的操心呢,陈子家那家伙又阴魂不散了。
这栋楼有两辆电梯,一前一后下来了,左边那辆停在了13楼,右边来了12楼。
她进了右边的这辆。
出电梯,跟刚才递她塑料袋的保安打招呼:“叔,刚谢谢了。”
他们也照面有大半年了,保安大叔慈祥地笑着:“举手之劳,这么晚还来公司,辛苦啊。”
她去外头撑伞,回头笑着:“公司电路有问题,刚来的急要上去,也没顾上和你打招呼,说辛苦,我这还没你辛苦呢。”
她一张甜嘴,这栋写字楼的保安和保洁都清楚,人人都认得腾云广告公司里有这么个小丫头,年龄不大,做事做人却挺靠谱。
外头依然滂沱大雨,跟保安大叔招呼完,她戴上羽绒服帽子,又一次钻进了雨夜。
楼坤从停车场开车出来,前头挡着一位个头小小的姑娘,动作吃力地撑着一把如同雨夜一般黑的黑伞,遮住了上半身。
这处有积水,她雨靴大,两只脚在水里艰难挪着。一道强光扫过来,她觉得有些刺眼,歪头去看,是一辆黑色的车,也如同这个黑夜一般黑,玻璃上都是不断拍打的雨水,根本看不清里头的人。
金羽只看了一眼,受不住这强光,低了头继续往前匍匐。
而楼坤在她走后,踩了一脚油门绕进了宽阔马路。
却不知为何,看了一眼后视镜,那个姑娘可能流年不利,没走几步便撞上了人行道树,黑伞被风吹跑,整个人淋进了雨中。
他回正目光,觉得这幕,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