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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波(3)

      厉重月揉揉脸颊,盯着他颈间碧玉语气颇为苦恼:“你既是师叔的亲传弟子,入门也较我早,按理我也该称你一声三师兄的,可怎么师叔把你教的如此不靠谱呀……是有这么个排名的,还有好多花样呢,什么仙子啊什么大侠啊,数不过来的。我觉得也只有九荒榜可信哩。”
    阮重笙摆摆手,倒是不对前半句表态,反而追问:“九荒榜?不是战绩录吗?”
    “那是天罡录!九荒榜是用来给各派弟子新秀聊做评比的。”小姑娘一脸“没看出来你居然懂一点但是很可惜你还是没我懂”的表情。
    阮重笙不再多问。
    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姑娘缠得忘了正事,摆出颇为羞涩的模样道:“我觉得孤男寡女月下相会实在不太妙……我还有正事,先走一步啦。”
    “你给我站住!”话一出口,这本性也遮掩不住了,厉重月索性直接道:“你一个人来,不如与我们做个伴?”
    她又降了降声音:“我……就是觉得你挺好的。嗯,反正我蓬莱此行就我和二哥,做个伴不是挺好的,哈哈。”
    阮重笙:“……”
    “你们有什么目的?”阮重笙再傻,在见了厉重月于横川营地的护法的样子,也大概觉得眼前这个姑娘不是表现出来那么傻,“或者说,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厉重月眨眼,“师兄你在说什么呀。”
    哟,装上傻了。
    可惜阮重笙逻辑清奇思维奇特,专治各种装傻:“如你们所说,我姑且算是蓬莱弟子,但我跟你们之前素未谋面,按理说引阳上君不该一见面就知道我是阮重笙。而且此次骄儿林显然有些问题,问题还不小,你们作为天九荒的名门精英,遇到我一个不知底细又胆大包天独身蹚浑水的人却不是劝退或驱逐,反而邀请我加入,你不觉得这本身就很可疑?”
    他漫不经心地笑:“你这样,我都忍不住怀疑金陵你相遇是不是什么意外的‘巧合’了。”
    厉重月被他的分析震上了一震,“你……”想的真多。
    然而阮重笙又接着说了下去:“蓬莱的威名如雷贯耳,比如门内重品性禀赋,再是十分的护短。你们在不知道我秉性的时候就这样把我拉入蓬莱阵营,那证明我身上有你们必须图谋的原因,对是不对?”
    厉重月道:“不尽然的,我们无意伤害你。”
    “就是因为猜到你们不会真把我怎么样,我才这样。”阮重笙直言:“我一直很向往天九荒,借蓬莱的名义去天九荒是很好的选择。但我至少要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才能各取所需。”
    裴回铮和落灵心在他去天九荒这件事上的态度一直很微妙。一边并不反对,又一边希望延迟这个时候的到来。
    但是裴回铮也告诉过他,他属于天九荒,也必将去天九荒。
    阮重笙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对号称修仙“仙界”的天九荒一直怀揣着某种情怀。说不上执着,但一定有所向往。
    厉重月心里暗道:“真不好唬。”
    她还没组织好语言,一声隐含笑意的声音轻飘飘传来:“不为什么,只为你。”
    阮重笙望进夜色,白衣人踏过月影斑驳,徐徐而来。
    厉重月步下的结界似不曾存在过一样。他就这样慢慢走近,走到距阮重笙三步之遥。
    阮重笙看见他反而不意外了,挑眉,重复他话里的重点:“为我?”
    晋重华制止厉重月的解释,平静答道:“蓬莱一向不参与凡界纷杂,但此次是刻意为之。”
    “这是为你设的局。”
    阮重笙笑起来,“为我?”
    厉重月终于插得进了一句嘴:“你听说过活傀儡吗?”
    阮重笙闻言一顿。
    晋重华道:“你接触过活傀儡。”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活傀儡,顾名思义,是一种一定程度上具有生命的傀儡。理论上说,活傀儡的存在就是违背常理与人伦。
    他靠近,动作缓慢而坚定地抬起他的右手,无名指上有一枚不起眼的戒指。
    “山河戒。原本你是挂在脖间的。”
    阮重笙抽回手,与他稍微拉开距离。横川的营地里,晋重华看的果然并不是那块有蓬莱标志的玉,而是与玉一起垂在脖子上的戒指。
    阮重笙垂眸,终于收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你们想干什么?”
    “那你不将山河戒收入乾坤袋却戴在手上,又是为什么?”不等阮重笙答复,他又笑着拉回了两人的距离,“除非……山河戒里有生灵?”
    危险。
    阮重笙的本能告诉他,一定不能与眼前人为敌。这个人知道的远远超过了正常范畴。
    他负手直视晋重华,道:“引阳上君如果猜到了,何必多此一问?”
    晋重华并不在意他的试探,侧首示意厉重月。
    厉重月立刻递上了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丝帕。
    “我们为你扫障,其中的好处都是你的。这是父亲的意思。”厉重月道:“你说得对,我去金陵城确实有去找你的目的,不过也主要是为了玩玩……但遇见你,确实是意外。那时我真不知道那是你。”
    阮重笙不答,接过丝帕打开,里面是缠绕好的几圈丝线。
    活傀儡丝。
    “这是……掌门的手笔?”阮重笙垂手,事到如今他哪里还会不明白,活傀儡丝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出手就这么多的必然不是什么“恰巧带了”可以解释的,“师父给蓬莱递过信?”
    晋重华微笑:“不过看样子用不上了。”
    他永远笑得从容。就好像什么都已经洞悉之后,静作壁上观的从容。
    阮重笙垂眸,忽而道:“……我只是有个弟弟,叫萌萌。”
    篝火前。
    厉重月给晋重华垫了好几层丝绢,小心翼翼拂开周围沙石,才敢让她二哥坐下。
    阮重笙托腮,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真讲究”,就抬手招呼还在费力控制火势的粉裙小“姑娘”过来坐下。
    火光映衬着小“姑娘”的脸庞,漂亮的轮廓却像了阮重笙八成。
    那是个会动的木偶娃娃。
    厉重月伺候完引阳上君,转头惊叹:“真像你。”
    阮重笙摸摸阮萌的头,道:“他是我捡到的,在金陵城南河边。”
    那时阮重笙还不到十岁,却无意间捡到了一个跟他孩童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傀儡娃娃,下意识就认为与他的身世有关,当成至宝呵护了起来。
    虽然这呵护只是也只能是把它小心翼翼藏在脏兮兮的破烂衣衫里,夜晚寂静无人时拿出来端详摩挲,说几句话。
    月余后,他被裴回铮和姜灵心捡回家。姜灵心第一次见这个娃娃就有些惊讶,神色复杂地告诉他,她能让这个娃娃活起来。
    阮重笙精心养了这个娃娃许多年,用活傀儡丝吊着让他慢慢活动,并想方设法往他身上堆天灵地宝,就连落灵心给熬的人参都要咬一口留半截塞他嘴里。渐渐的,这个娃娃竟然会自己活动了。但毕竟不是真正的活人,阮重笙不敢让这个小娃娃长期示人,就将其安置在了山河戒里。
    哪成想今天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揭发了出来。
    厉重月啧啧道:“这活傀儡是秘术啊……还有山河戒……”
    晋重华道:“你可知道活傀儡的由来?”
    “云天都。”阮重笙坦然与晋重华对视,道:“活傀儡是云天都传出的秘术,我知道。”
    这活傀儡还有个可怕之处。
    要么是木偶娃娃套了连筋带骨的人皮,要么是人被断肠挖心套了木心。
    最后一种活人炼化,却是天生灵体的幼儿出生不久便由傀儡师丢进业火日日焚烧五脏六腑,期间婴孩嚎哭不断,人亡声断方大功告成,最是残忍可惧。
    片刻后,晋重华移开目光,摇头笑了笑,“你没错,不是所有沾了云天都的东西都是恶。现在正派修士也有傀儡师。师父正是知道,才送活傀儡丝来。”
    阮重笙点头,感受到阮萌萌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的举动,失笑。继而他抬头,问晋重华:“师父是什么时候递到的信?”
    “一年前。”
    阮重笙一阵茫然,一年前阮萌已经不再时时需要活傀儡丝操控了。他托裴回铮明明是近两年前的事了。
    晋重华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解答:“师叔信里说是犹豫了两三个月才递信上来的,那时师父正在闭关,避世清修不问俗事,是师兄怕误事,才去请师父出关的。”
    阮重笙悟了,他当然了解自己那位师父,既然说是“叛出蓬莱”“对不起师兄”,递信肯定是要小小扭捏一番的,加上遇见厉老掌门闭关,可不要耽误一年多。
    “师父信里还有其他话?”
    厉重月凑上来,“对呀,师叔说把你托付给我们啦。”
    阮重笙这就有些懵了。他重复一遍:“托付?”
    “对的,师叔说要让你回蓬莱。你入师叔门下比我早,以后你就是我的三师兄啦。”厉重月笑眯眯道:“二哥都亲自来了,你还不相信我们吗?”
    引阳上君当然没必要欺骗他一个散修。现在也确实没必要计较这个。
    但是……“你们还没告诉我,这骄儿林深处的是什么东西。”
    相比一下顿住的厉重月,晋重华倒是十分坦然:“不能笃定,应是赤玄火。”
    《九荒图志》有云:赤玄生,异象起。
    赤玄火的突然出现,必然是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但阮重笙自诩翻阅尽了宝月沉海阁的杂书,也未见过对赤玄火的其他描述。
    不应该啊……这种东西在天九荒都是极其罕见,怎么会出现在凡界小小金陵。被印证了猜想的阮重笙十分惊奇,又不由心有疑惑。
    除非……
    “是火种?”
    晋重华应声:“若无意外,是哪位修业火道的前辈羽化时留下的火种。不知为何竟遗落在凡界,还突生异象。”他目光一低,注视着阮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似笑非笑:“师弟还是将小傀儡收起来为妙。”
    阮重笙倏忽抬眼,与晋重华双目相对。然而后者依旧是那副模样,看不出丝毫端倪。
    阮重笙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摸摸阮萌的头,“萌萌乖,先回去,回大隐园了哥哥再带你去玩。”
    阮萌还是呆滞地看着他,不作答,漆黑的瞳孔里寂静无光。阮重笙也习惯,小心翼翼把小傀儡塞回了山河戒。
    厉重月在一旁问道:“小家伙有名字吗?”
    闪亮亮的眼睛充满好奇,看得阮重笙失笑:“有,跟我姓,单名一个萌。取自草木初生的意思。”
    这个“萌”字看似平平淡淡,却是九岁的阮重笙识字不久的时候见过最有意蕴也最喜欢的一个字了。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小傀儡。
    晋重华道:“你来这里,是为了……?”
    他的话并没有说全,但阮重笙听明白了,大方承认:“占挺大部分。其他的,和天九荒差不多。”
    凑热闹,凑什么热闹。
    阮重笙打着哈欠,默默道,人都有所求所愿不是。
    厉重月听得非常茫然,看看阮重笙,又看看晋重华,不明白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人是有了什么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