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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节

      许攸横了公孙度一眼,脸色微变,随即又哈哈大笑。“没错,我的确不是韩信,我最多是李左车。”他举着杯子晃了晃,怀中的胡女识趣地捧起酒壶,给他添满酒。许攸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液,斜睨公孙度。“升济,纵使是韩信,在项籍帐下也不过是一执戟郎,明珠暗投这样的事以前有,以后还会有,非我一人而已。想你公孙升济才兼文武,举孝廉,为尚书郎,在洛阳游宦多年,又有谁识你敬你?若非徐荣,你现在也不过是一个布衣而已,未必如我。”
    公孙度哈哈大笑,举杯示意,喝了一大口酒。“既然如此,那就请子远详言,看看我们有没有机会证明一下自己。”他用许攸之计,一举夺回沓氏的控制权,对许攸的能力还是有些信心的,只是担心许攸不肯全力相助。他与许攸相交多年,深知许攸自负其才,一心想辅佐袁绍争霸天下,如今袁绍败亡,他又被冀州系排挤出局,心中必然不服,这才故意嘲讽他一番,激起他的斗志,以便他能倾其所有,助他击败孙策,保住辽东。
    许攸虽然知道公孙度的心思,却着实咽不下这口气。如果不拿出点真见识来,他的任务很难完成,只能灰溜溜的回冀州去,以后就别想再翻身了。
    许攸抖擞精神,为公孙度分析孙策的弱点。
    孙策勇猛善战,武艺精湛,如其父孙坚一般,凡战必先,也多次遇险。南阳之战时,他为救袁术,与曹操短兵相接,险些陷阵于阵中。对阵徐荣时,与张辽阵前决斗。任城之战,他率亲卫骑脱离主力,为袁谭所困,若非袁谭经验不足,胜负难料。官渡之战时,又是他亲自上阵,率骑兵奔袭袁绍。
    毫无疑问,孙策是年轻一辈中难得的勇士,但这些都不是大将当为,只是匹夫之勇。匹夫之勇的典型是谁?西楚霸王项羽。纵使他百战百胜,最后还是难免垓下之败,乌江自刎。为何?匹夫之勇不足恃,战场凶险,一旦有所意外,所有的功业都会烟消云散。孙策也是如此,他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建立在他活着的基础之上,如果他战死,他麾下的文武立刻会分崩离析,孙坚没有这个能力,孙策的几个弟弟也没有这样的能力,孙家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
    “升济若能击败孙策,甚至临阵斩杀孙策,则不仅威镇辽东矣,中原亦将闻升济之名而战栗。届时取孙策之船,跨海而取青徐,则升济可争霸中原,又岂是辽东称王而已?”
    公孙度大笑道:“子远,我虽然没见过孙策,却知道其父孙坚,我的武艺连孙坚都不如,又岂能与孙策争衡?临阵斩杀孙策,恐怕非我所能。”
    许攸冷笑一声:“升济有没有注意到孙策历次取胜都有一个共同点?”
    公孙度沉吟片刻,摇摇头。“还请子远指教。”
    “任城之战,官渡之战,他倚之取胜的都是骑兵。”许攸放下酒杯,眼中杀气腾腾。“升济步卒也许不如孙策,难道骑兵也不如?”
    公孙度眼神闪烁,若有所思。他想了想,又道:“若是骑兵对决,我倒是有机会以众凌寡,但这里是山地,不利于骑兵突击,孙策还能用骑兵上阵吗?”
    “这就涉及到孙策的另一个弱点:妇人之仁。只要抓住他这个弱点,就能逼着他铤而走险。”
    “愿闻其详。”
    许攸解释道:孙策擅长练兵,也爱惜士卒,比史书的项羽有过之而远不及。他麾下的将士不仅装备好,伙食好,训练精,伤亡的抚恤也非常优厚,这就造成了一个后果:每一条命都价值不菲。孙策每战都会精心计算,尽可能的减少伤亡,在必要的时候,他不惜自己冒险。
    “爱惜将士固然难得,有名将之风,但凡事过犹不及。吴起为士卒吮疮,不是因为真的爱护士卒,而是为了得士卒死力。孙策爱惜士卒,却是将这些士卒真的当成了子弟手足,无异于自缚手足。正因为如此,城中的凌操、麋芳就是一个最好的诱饵,他明知难救,也不得不救。升济有五万人,孙策与沈友合兵不过两万人,又地势狭窄,没有骑兵突击的机会,阵而后战,那就是拼人命,纵使孙策部卒精练,以少敌众,伤亡也必然惨重。因此,孙策不会强行突阵,他必然会故技重施,出奇制胜。如此,升济的机会便来了。”
    许攸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孙策骑兵不过千人,升济麾下精骑数万,以数十倍之优势,若还不能战而胜之,升济也就不必多想了,向他称臣便是最好的选择,我绝不阻拦。”
    公孙度微微颌首,露出满意的笑意。他举起酒杯,向许攸示意。
    “子远,请满饮此杯,再为我谋划。”
    ……
    军谋处很快拿出了一份新的作战方案。
    这份作战方案依然以奇正相依为指导思想,但调整了重点,以正为主,以奇为辅,强调堂堂之阵的正面攻击,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攻取,以最决绝的姿态与公孙度决战。
    这份方案看起来笨拙,却最大限度的发挥了自己的优势。孙策所领的亲卫营以江东子弟兵为主,沈友所领的青州驻军也有一大半是江东籍将士,这些将士擅长步战,山地作战更是重点训练的科目,再加上装备的优势,即使地形不占优势也可以克服,至少要比在平原上和骑兵对决有把握。
    相比之下,辽东军有骑兵优势,步战非其所长。沓氏周围以山地为主,五万大军围城,看似围得水泄不通,却没留下空间供骑兵冲锋,放弃了自己的优势。此消彼长,正面攻击反而是对辽东军最不利的。
    更何况出奇制胜固然能展现将领的用兵才能,对实力的展示却不如堂堂之阵。刘备为什么能一战成名?就是因为他用堂堂之阵击退了冀州第一名将麹义,让人看到了他的实力,即使公孙瓒也不敢轻易惹他,这才换来了两年的和平。如果孙策能在正面战场上击败公孙度,不仅能奠定辽东的基础,更能威慑刘备、张则等人,让他们不敢轻易出手。
    当然,正面决战的代价也会比较大。根据军谋处的估算,即使公孙度不敢拼命,按照正常战损比例,伤亡也在五千人以上。如果公孙度发了疯——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公孙度作战一向以强悍著称——在击溃公孙度之前,伤亡有可能增加到万人以上,战损比便将近五成,无论是孙策还是沈友都无法独力承担,注定要分摊损失才行。
    万人伤亡,仅疗伤、抚恤就要十个亿以上,又是一笔巨款,再加上后期补充新兵的各种费用,总消耗将在三十亿左右,至少在一年以内,孙策无法再发动同等规模的战事。
    孙策看完作战方案,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从郭嘉手中接过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听到孙尚香转述的那句话时,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陆议说得没错,他的优势不是权谋,也不是出奇制胜,而是堂堂之阵。他设讲武堂,锤练精兵,建木学堂,打造精良军械,筑基固本,为的就是增强实力,用实力碾压对手,用阳谋碾压对手的阴谋。虽说眼下刚刚起步,还不足以碾压户口百万的冀州,可对手是公孙度,辽东、乐浪、玄菟三郡的汉胡户口加起来也不到二十万户,他如果还不能正面碾压,还要绞尽脑汁的想出奇制胜,依赖计谋,也未免太保守了。
    所以他在心里划了个底线:不动用其他战区的兵力,伤亡不超过六成,不至于让亲卫营或者沈友的嫡系部队无法恢复元气,不再从中原调拨粮草、军械,立足于现有的物资和辽东就地取材,取食于敌。能胜最好,不能胜也要打残公孙度,为太史慈留下机会。
    我就算将这两万人打光了,两年之后还能恢复实力,公孙度打光了这五万步骑还能威镇辽东吗?
    拼命?我倒要看你敢不敢拼,看看谁先怂。
    作战方案批准,孙策随即召集诸将议事,分配作战任务。听说终于要正面强攻,最开心的就是甘宁,欢喜得直搓手,眉开眼笑。孙策话音未落,他便起身施礼。
    “主公,宁才不,愿为前锋。”不等孙策说话,他又大义凛然的说道:“沓氏是我水师驻地,麋子叔是我水师骑督,如今沓氏被围,麋子叔被困,我水师将士责无旁贷,总不能看着主公与诸位将军死战,我们却作壁上观。”
    孙策笑而不语,心里却暗自欢喜。他封了吴侯,自立之意也是路人皆知,但那层遮羞布没捅破,总还是以大汉臣子自居,所以麾下文武在公众场合还是称他为君侯、将军,只有部分人在私下里会称主公,如今甘宁为了争夺出战机会,当众称他主公,等于开了一个头。
    所以说,粗人自有粗人的用处。
    甘宁话音未落,沈友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拱拱手。“主公,臣以为甘兴霸此言大谬。凌子行(凌操)是我的部下,沓氏之战是我部任务,麋子叔只不过是辅助凌子行,如何能让水师先战。臣以为,水师就是水师,不要轻易登陆。”
    甘宁冷笑一声:“沈子正,谁说水师不能登陆?我攻牛渚时,你还在吴县读书呢。”
    孙策心中一动,瞅了甘宁一眼。
    第1779章 兴霸争先
    毫无疑问,沈友无疑是江东系的重将。若非如此,他不可能在短短的两年时间内坐镇一州。甘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出这一点,可以说是争功而口不择言,也可以说是借机表达不满。
    论入营时间,论战功,沈友都不如甘宁,他后来者居上,明显是占了派系的便宜,而甘宁就是最典型的参照——他是孙策麾下仅有的益州人,没有乡党支持,性格粗猛,和读书人也谈不到一起去,稍微处得来的也就是麋氏兄弟,那也是麋氏兄弟为人谦和,不太喜欢与人争执的原因。但凡麋氏兄弟有点脾气,也跟他玩不到一起去。
    “这一战是恶战,不是哪一个人能大包大揽的,要想取得最后的胜利,每个人都要全力以赴,包括我在内。”孙策抬起手,向下虚按。沈友和甘宁互相瞪了一眼,却没敢放肆,挺直身躯,听孙策说话。“所以谁第一个上阵并不重要,你们也不必争,就由我来定吧。兴霸,你这名字喜庆,由你打头阵,希望你能打出霸气来。”
    众人忍俊不禁,哄堂大笑。沈友也笑了,拱拱手,回席而坐。甘宁大声说道:“定不负主公霸王之名。”
    孙策点点头。“兴霸,这一次敌众我寡,而且对方骑兵众多,我们要随时警惕,不能被对方抓住机会,每一步都要走得坚实,用堂堂之阵碾碎对手的意志。不仅要杀人,更要诛心。不仅要取胜,而且要胜得干净利索。惨胜如败,如果你损失太大,那接下来就没你什么事了。”
    甘宁心中凛然,用力的点点头,大声应喏。
    孙策的目光扫过诸将。“这一次虽说是以力胜,但智不可缺,诸君当知众志成城,尽可能发挥每一个将士的聪明才智,锱铢必较,将每一刀都砍在最恰当的地方,不给对手一丝机会。”
    众将收起笑容,轰然应喏。
    孙策随即让军谋处解释作战方案。这次作战以沓氏城为中心,但范围却不仅仅局限于沓氏城,还包括沓氏城北四十里的两个要塞。这两个要塞是沓氏县向北直至襄平的要道,原本由凌操派人把守,用以阻击从襄平方面来的援兵,不料公孙度虚晃一枪,派骑兵迂回奔袭,凌操措手不及,只好将这两个要塞放弃,退守沓氏城。
    如今孙策要与公孙度决战,自然要先将这两个要塞控制在手中,以免襄平方向再有援军赶到。
    要塞易守难攻,又不能不攻,不仅要攻,还要控制好节奏,尽可能减少伤亡。伤亡太大,不仅影响士气,还会直接影响其后的决战。如果能顺利攻下要塞,并且将伤亡控制在预定的范围内,则不仅可以实现战术目标,切断公孙度的退路和粮道,还能重挫公孙度的自信。
    公孙度数年间横扫辽东无敌手,他是有几分自负的,是个标准的强人,这样的人一旦自信被动摇,崩溃的可能性大增。军谋处以郭嘉为首,针对公孙度近几年的战事做了分析,针对他的性格制定战术方案,先取要塞就是其中一项。
    郭嘉之前就通过麋竺等人收集信息,对这两个要塞的地形有比较详尽的了解,凌操也因此顺利得手,现在再攻,地形上并没有什么陌生之处,军谋处甚至做出了简略的沙盘,让人一目了然。如果说有麻烦,那就是凌操刚刚构建的工事,公孙度来得太久,凌操紧急撤退之计虽然下令焚毁,但肯定烧得不干劲。至于公孙度的部下能恢复几成,那就要到现场再看了。郭嘉已经派出斥候打探,随时修正。
    第一个目标是虎跃塞,位于沓氏城西北四十余里的七虎岭上,是由北而来的第一个要塞。此塞虽不大,却极险要,建于两岭之间,难以攀越,仅有一条宽不过丈余的小道,穿塞而过。
    地势狭窄,兵力铺展不开,正是易守难攻的绝佳之地。但限制进攻方的同时,防守方的兵力也受到了限制,只能容两百余人,对以精兵为主的孙策来说,这反而是一个理想的目标。
    甘宁抢到了首战的机会,不敢有丝毫大意。他上次曾参与夺取沓氏的战斗,却没有到虎跃塞,这次战斗于他而言是一个全新的任务,所以问得非常仔细。在反复推演结果后,他向孙策提出,希望能安排二十名甲等射手提供支援。在这种地形作战,一个甲等射手能抵得上十名普通弓弩手,形成有威胁的远程压制,充分发挥精锐的优势。
    孙策欣然同意。他让强弩都尉谢宽挑选人手配合甘宁出战,尽可能安排甲等一级、二级射手出战,不足的以三级射手补齐,为了预防万一,又让许禇安排四十名虎士保护射手。
    甘宁感激不尽,更不敢大意。甲等射手是射手中的佼佼者,孙策麾下的甲等射手总共不过百余名,都是射手营的中坚力量,他提出要二十人助阵,是预留了讨价还价空间的,没想到孙策一口答应了,而且安排最好的射手,连保护的人选都不用他操心。这可省了他不少心,这么多甲等射手助阵,他等于凭空多出一曲精锐。狙击是射手营特有的训练项目,有很多专业技能是普通弓弩手不能企及的。
    与孙策商定作战方案后,甘宁又不放心,与谢宽一起赶到虎跃塞,就近查看地形。
    谢宽攀上山坡,亲自勘察地形,确定了二十名射手的位置,为他们配备合适的弓弩,连风向、视线都考虑到位,写了满满几页纸。甘宁看不懂那些标记,心里却美滋滋的。有了这些甲等射手的帮助,虎跃塞已经有一半入手了。
    ……
    虎跃塞外出现孙策斥候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公孙度的耳中。
    公孙度看完报告,将信将疑。他觉得这可能是孙策的疑兵,攻取虎跃塞是假,勘查虎跃塞北的地形,借机劫取粮草是真。为了突然性,他来得很匆忙,随身携带的粮食有限,最多只能支持半个月,后续的粮食即将送到。五万步骑的粮草不是一个小数目,孙策可能已经收到了相关的消息,劫粮的可能性非常大。
    相比之下,攻取要塞反倒是最不可能的事。且不说虎跃塞易守难攻,就算孙策拿下,与沓氏城之间还有一个更难攻的要塞。要攻取这两个要塞,孙策至少要一个月时间打造军械,还要付出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伤亡,甚至可能付出伤亡也攻不下来。
    许攸也觉得可能性不大,这个办法太笨拙了,不像是孙策的风格。他建议公孙度提醒押运粮草的部将公孙模,让他千万小心,尤其是不能暴露隐藏在暗中的骑兵,哪怕慢一点都没关系。孙策做事谨慎,他麾下的斥候营也很精练,郭嘉尤其擅长从蛛丝马迹中发现破绽,如果他觉察到了公孙模准备好的暗招,计划可能会落空。
    公孙度依计行事,还不放心,又安排两千亲卫骑去接应,以防意外。
    第1780章 致命错误
    秋风猎猎,战鼓声声。
    虎跃塞都尉杨祈一手扶着战刀,一手扶着城垛,眼神阴郁。
    一队甲士在塞外的山路上集结,人数不算太多,也就五六百人,山路狭窄,容不下太多的人。这些甲士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身形矫健,行动也很整齐,虽然地窄人多,却听不到太多的声音,每个人都很安静。他们的甲胄很精密,不仅保护前胸后背,连胳膊和大腿都有保护,最与众不同的是头盔,他们的头盔不是用甲片连缀起来的,而是一个整体。
    塞上的将士发出羡慕的惊呼声,且不说这些甲胄的形式,仅是人人披甲就足以让他们眼红了。辽东的匠人有限,铁甲难得,以虎跃塞的关键地位也无法做到人人披铁铠,有些士卒只能以皮革为甲。
    久闻江东军军械精良,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
    不过杨祈并不担心。再好的铠甲也挡不住弓弩的近距离射击,当这些甲士低近三十步以内,蹶张弩能将他们连人带甲射个对穿。十步以内,即使是最普通的弓也能射穿铁铠,对方有盾牌也无济于事。踩着云梯向上爬时,没有人可以防护周全,举着盾牌防箭和举着刀砍杀,两者只能选一。
    再好的铠甲也不过是战利品而已。想到这儿,杨祈忽然有些兴奋起来。
    “都尉,你看。”一个士卒忽然指着西侧的山坡,大声说道。
    杨祈沿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一个人影小心翼翼地从山崖上爬了下来。崖上怪石嶙峋,根本无路可走,他走得非常小心,几乎是在挪动。很快,杨祈又发现了第二个,第三个,两侧都有,位置散乱,看不出什么规律,如果一定说有规律,那就是他们离城墙都比较远,最近的也在百步之外。
    这么远的距离,就算强弩能够射及,命中率也会非常低,而且人数有限,形成不了真正的威胁。
    大概过了一顿饭的功夫,那些人都在山坡上站定,又有人从上面用绳索掉下一些东西,看起来是弩和箭矢。不出杨祈所料,这些人都是弩手,从弩的大小来判断,应该是军中常见的三石弩、四石弩,这些弩的确可以射到城上,但劲力不足,未必能射穿甲胄,只能对付一些穿皮甲或者干脆没有穿甲的士卒。
    杨祈估算了一下距离,放弃了用强弩进行射击的打算。那些人很谨慎,利用山岩掩护身体,只露出很少的身体,即使是强弩也无法保证命中率,反倒会浪费宝贵的箭矢。
    小心些便是了。如果他们企图靠近,再用弓弩齐射来阻击,或者干脆派一些步卒去驱赶。
    崖上的射手到位,城下列队的步卒开始行动,一些刀盾手先赶了上来。他们举着明显加厚加宽的大盾,两两一组,在山路的两侧立阵,中间留下不到五尺宽的路,只能供一人通过。他们互相配合,一人扶着大盾,另一人用大锤猛击大盾的上缘,轰轰几声响,大盾的下缘居然陷进了土中。杨祈凝神细看,这才发现些大盾背后似乎立着大架,底端削尖,可以楔入土中。如此一来,大盾就不需要人扶持也可以自行立住。
    “这些中原人还真是想得出呢。”杨祈不禁暗自称赞。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至少可以节省一些空间,多安排一些弓弩手。
    一组大盾立好,另一组跟上,向前两步,十余组之后,这些大盾便逼近百步以内,还有继续向前延伸的迹象。杨祈不敢大意,命令弓弩手射击,进行阻击。那些刀盾手非常谨慎,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在大盾后面,城上射下的箭不是射在大盾上,就是从他们头顶飞过,偶尔有箭矢射在他们的头盔或者甲胄上也只是溅出一串火星,并不能射穿。
    盾阵继续向前延伸,已经进入八十步以内。
    杨祈看了一会,皱起了眉,叫来几个弩手,让他们用三石弩齐射。弩手们扣动弩机,箭矢飞驰而去,一个正在挥锤的甲士被射中一箭,身影消失在盾牌之后。杨祈死死盯着,眼睛眨也不眨,连呼啸都屏住了。过了一会儿,那名甲士又站了起来,用力挥舞大锤,一下又一下的猛击,将盾牌立好。从他刚劲有力的动作来看,他就算受伤也不会太重。
    杨祈暗叫不妙。从那些甲士的身形和动作来看,他们并没有穿重铠,所穿的铠甲也不比普通的甲重多少,在八十步的距离,三石弩应该是可以射穿,如今那甲士被射中却没有丧失战力,要么是他很勇猛,要么是他的铠甲防护能力超出预期,三石弩也没未能射穿。
    江东军的甲胄这么好吗?杨祈心中升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盾阵继续向前,一直逼到城外三十步才停住。除了靠得最近的三排盾阵之后,后面盾阵中的甲士都退了下去,接着便有强弓手举着小盾掩护,鱼贯进入盾牌。杨祈虽然命令弓弩手齐射,但大部分箭矢都被大盾挡住,没能射中那些强弓手。
    城下战鼓声大作,一阵甲士奔了出来,他们没有带盾牌,身形也比刚才的甲士臃肿一些,五人一组,将云楼举在头顶,穿过盾阵,向城下奔来,虽然不是很快,脚步却非常坚定。杨祈一看他们臃肿的身形,就知道他们穿了重铠,这些人就是攻城的勇士。一旦到了城下,竖起云梯,他们就会直接附城了。
    杨祈厉声下令,弓弩齐射。
    盾阵中的强弓手突然起身,拉开强弓,一枝鸣镝箭发出刺耳的利啸,冲上天空,扑上城头。
    杨祈不敢怠慢,喝令部下举盾,遮蔽即将射到的箭雨。
    话音刚落,耳畔突然数声厉啸,几枝羽箭飞驰而至,杨祈身边的传令兵身中两箭,闷哼着倒地。杨祈还没反应过来,又有箭矢射到。
    “都尉小心!”有亲卫大吼着,冲到杨祈身边,用盾牌护住杨祈。盾牌刚刚举起,便听到被箭矢射中发出的闷响。杨祈心中一寒,扭着头,向两侧的山崖上看上去。
    他的直觉没错,这些箭不是从要塞下面的盾牌中射出来的,而是从两侧山崖上射来的。那些箭手正伏在岩石之间不停的射击,射速虽然不是很快,却极其精准,一会儿时间,杨祈的头顶上就响了两箭,声音沉闷,力道极强,如果不是有盾牌护着,杨祈难免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