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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地——
    地面的积水被仓促的脚步踩响,发出匆忙的“啧啧”声,一个佝偻着背的人影在黑暗中踉跄而过,没有目的地逃向远处。身后不远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追不放,偶尔响过一两声森冷且惊魂的刀刃声音,铮铮刺耳。
    那人似乎有些脱力,转头看了眼追兵,飞快窜进眼前一条胡同,却没跑几步就一头栽倒泥泞中,他跌跌撞撞爬起,慌不择路地朝前蹒跚,不知撞在了哪户人家的后门上,发出“咚”一声响。
    门忽然开了。
    ————
    夜深,林记香铺虽已打烊,可后院灯火还未熄灭。林记的女东家白天在万通堂小韩爷的介绍下接了笔香料大买卖,夜里正火急火燎地带着伙计盘点铺中香料库存与现银,这一忙就忙到深夜。
    好容易才盘好库存,清点完现银,预备好明日要进的货单,夜色已浓。林莹亲自掌灯将帮忙的掌柜与伙计送到后门,岂料门才刚打开,就有个黑漆漆的人影迎头倒下。打头的伙计吓了一跳,掌柜看得分明,道了声:“是个人。”
    林莹将灯提上前来,照出张被泥泞覆盖的脸,只有声音,是她熟悉的。
    “救……救我。”
    “小韩爷?!”林莹认出他的声音,忙举灯蹲到他身畔,瞧见他一身上下鲜血淋漓的刀痕,倒抽口气,话都说不稳当。
    韩敬意识已有些模糊,但林莹的声音他倒记得清楚,白天他才见过这个极有可能做他后妈的女人。被血粘得只剩道缝隙的眼蓦地睁开,他不由分说攥上她手腕,断断续续只说着同样的话:“救我。”
    胡同口传来些微脚步声与低语声,林莹不及多想,忙让掌柜与伙计把人抬进后院,她飞快熄灭烛火,又从门口放的陶缸里舀出积下的雨水,轻轻冲过门前血迹,她才返身入内,悄然掩上后门。
    韩敬已被抬到后院厢房的床上,林莹匆匆回来。因不知发生何事,掌柜和伙计惶恐不安地看着床上人,惟恐惹了什么麻烦事,林莹连声安抚他二人,又道:“今夜外头不太平,怕是要委屈两位在店里对付一晚上。”
    掌柜和伙计倒好说话,并不计较,二人应声后,只听掌柜又道:“我瞧他伤得很重,还是得请大夫来瞧。”
    林莹已坐在床沿,正举着烛台看韩敬,他从头到脚湿透,像在泥水里滚了一圈,身上血痕遍布,胸口手臂腿上皆是,最重处皮肉翻滚深可见骨,看得林莹一阵心惊肉跳,鼻中全是血腥气,搅得胃里难受。
    听到掌柜的话,她刚要说话,韩敬却忽然弹起,双眸猩红地看着她:“不能出去,不能!”一边说,他一边又攥紧她的手腕,额间青筋爆起。
    林莹忙道:“好好,不出去。”她也不问何事,转头吩咐伙计烧来热水,又让掌柜将铺中伤药并干净剪子布帛等物取来。
    韩敬没再躺下,只渐渐松开手,茫然地蜷到床角,全无平日意气风发的张扬样,那双血丝未褪的眼空洞无物。林莹不知他出了何事,问又不敢问,劝便不知从何劝起,只好在床边守着。不多时,伙计端来一盆热水,林莹拧了块帕子,柔声道:“我先给你擦擦,好吗?”见他没有反应,她才用热帕轻轻擦他脸上污泥,边擦边说,“你不让叫大夫,可这伤总得治,我呆会先替你上药,可能有些疼,你得忍着,好吗?”
    他木然看着地面,眼中没有焦距,听到她的话也无反应。林莹叹口气,认真地擦完他的脸,正要转头洗帕子,忽听他语气古怪地开了口。
    “林莹……你当不成我后妈了……我爹死了,他那些姨娘们,也死了……”
    他曾经厌恶韩家,憎恨他爹,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他还讨厌他爹那些姨娘,嫌她们每天只知争宠算计,但如今……一个都不在了。韩府上下四十八口人,除他之外,无一幸存,而他的命,是他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林莹震愕万分地转头看他,却只见韩敬空洞的眼里滚出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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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家的灭门惨案,第二天天未亮就传开,茶馆早市刚开时,这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佟水城。案子似乎毫无悬念,一大早就有人认下这桩罪,据说是万通堂的死对头,韩庆山的老仇人,气不过争抢地盘总输给韩庆山,于是纠集好手趁黑下手,灭杀韩府满门。
    韩家灭门案传到凌辉阁时,陶善行正捧着杯浓茶,她夜里心绪不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起床时精神不济,便命榴姐沏来浓茶。
    前来报信的是观亭,他话没说完,便见陶善行手里那杯茶摔落地面,裂瓷一声,茶汤四溅,打湿她的裙摆。观亭忙道:“娘子小心。”那边陶善行已踩着碎瓷冲过来,颤抖着握住观亭手肘,惊到色变:“这事……当真?”
    “千真万确!”观亭重重一叹,目露恸色。
    “那韩敬呢?”陶善行想起那个跟在穆溪白身后一口一个二哥叫得欢的少年,那个初次见面就说喜欢她的年轻公子,摇着扇子笑得风流,总促狭地喊着“嫂子”的弟弟一样的韩敬,心里忽然一阵火焚似的难过。
    观亭摇头:“韩府四十八口人,死了四十七人,只有小韩爷不知所踪。”
    血的气息,隔着时间与空间,从观亭的话中飘散而出,弥漫了整间屋子。陶善行许久都无法回神,她前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所面对的最最艰难的境地,也不过是后宅那一亩三分地的争斗算计,几曾碰过这样赤、裸、裸的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