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进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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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吐到脱水栽到地上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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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棱小同学,你是常客了。”医务室的医生这次没叫路棱自己倒水,直接递来一个杯子,“盐水补剂冲的,你吐到脱水了。”
路棱从床上支起身,右手接过杯子,正好温热,抿了一口总算是冲淡了口腔里呕吐物的味道。
“谢谢。”路棱没力气也没心情多说,简单地道了谢继续喝水。
这次医务室里没什么人,不像上次夜间拉练是医务室大规模接纳伤病员的时间,这天晚上的安排是文艺演出,包括北海中学的几千人坐在一个大剧场里,说是会有京剧表演还有放电影,安排上写的是放百团大战。
如此安稳的活动正是放松的好时机,也是学生们难得脱下粗糙的军训用迷彩服换上校服的时候,没什么人会看演出看到中暑晕厥也没什么人会像逃拉练一样借机逃离。
“昨天你登记的信息那页都没翻过去,我已经给你班主任打了电话说你晚上请假了。”医生弯下腰调整了路棱左手上扎着的针管输液的速度,看到路棱有些困惑的眼神解释说,“是葡萄糖和生理盐水混合的,你不知道是吃坏了什么还是怎么的,吐到脱水了。”
“谢谢您。”路棱很感激医生,却像是词穷了一样只能说出一句“谢谢”,若是昨天的他乃至之前的他至少会加一句“姐姐”并表达对增加对方工作的歉意。
可是此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倒是真符合了之前腼腆少年的人设。
医生注意到了路棱比昨天还苍白的脸色,她也没想到。这个同学接连两天进医务室,还都不是小问题自己走来的,都是被人看到晕倒在外面送过来的。
挺帅一个小男孩,怎么身体那么弱,医生摇摇头。
路棱起身喝着水,意识渐渐恢复,他哭笑不得地意识到自己今日的状况和昨日几乎一模一样,一样的床位,一样的医生,一样是晕倒在澡堂门口被人送了过来,连拿着喝水的杯子好像都和昨天是一个,是那种市面上基本已经买不到的老式白色蓝边搪瓷杯子。
还是有一些不一样的,比如这杯水是医生给他调的,温度刚刚好,不像他昨天自己魂不守舍调的烫得他自己差点把杯子丢了。
以及,今天他不是逃出来的,是自己走出来的。
医生调好针头,随口问:“你左手受过伤吗?在你刚刚昏迷的时候左手有点抽,像是受过伤的样子。”而且直到现在体温都不太对,比右手略低一些。
路棱下意识地抿紧嘴唇,呼吸突然加快,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抬头想给医生随便说什么糊弄过去,抬头却看到医生皱了眉,有些担忧地看着他。
那是路棱许久没感受到的名为“关心”的情感,就像是已经模糊的记忆中名为“母亲”的角色一样。他的从噩梦般的开场起就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
医生看到床上因为她提到左手整个人紧绷起来的少年渐渐放松了下来。
一时间有些安静,但并不尴尬。
路棱盯着自己的左手手指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般地开了口,“我今天情绪有点差,因为我做了一件之前从没想到过的不太好的事情。”
“嗯。”医生没接话,示意路棱继续讲下去。
“如果要做个比喻,差不多是有人要把我从楼顶推下去,但是被我发现了,接过我把他推下去了。当然,我没杀人。”那不是人。
“你说这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但你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不,我正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做错才苦恼。我知道如果我不那样做会有很多糟糕的事情发生,但是我不确定自己做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糟糕的影响。”不知道会不是杀死真正的陈凡。
“你这个和法律上对于正当防卫的界定有点像。”医生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水,“但要正当防卫的人思考是不做抵抗任人宰割,还是在防卫后等法律的判定。”这是一目了然的问题。
路棱意识到自己似乎走进了死胡同,把不应该他担的事情也担到了自己肩上,比如那些被使用身体的人的状态。
他现在可是要保护自己就要拼尽全力了,还不一定能做得到。
“谢谢您。”路棱站在医务室门口,离开前郑重地鞠躬向医生道谢。
不该他操心的事,就走着看吧。
他离开医务室时才八点多,医生嘱托他班主任说了如果他还行,可以去看演出,演出要一直持续到十点多,是整个军训期间最大型最精彩的一场。
路棱推开大礼堂的门的时候,里面正一阵掌声。
“路哥?”一个同班的男生刚好跑过他旁边,可能是要去上厕所,“你回来的正巧,今晚的大戏刚刚要开场。”
男生说着就一路小跑跑回了座位。
路棱没去找座位,就站在了人群的最后方,前面是一片攒动的脑袋,穿着各色的校服,不同学校的人自然而然地混合在一起。
开场跑出来一个刀马旦,一段漂亮又稳的打戏,台下一片叫好声。
“回来了?”班主任们都站在附近,隔壁班的班主任,也是路棱班的数学老师也在。
数学杨老师是位挺壮实的中年男性,因为路棱数学成绩一向不错,一直挺喜欢他的。
杨老师揉了一把路棱的脑袋,“听你们江老师说你又进医务室了,以前没发现,你这身体不太行啊。”说着拍了拍路棱的肩膀。
路棱龇牙咧嘴地没吭声。
“是不行,太瘦了,不耐训。”杨老师摇摇头,说“明天可别又把自己弄进医务室了,明天是整个军训的重头戏,枪械拆装,还有模拟射击,模拟射击成绩好的可以参加明天的学校间模拟战,错过了就可惜了。我看好你。”说着挤了挤原本就不大看得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