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墟者
对望凤鸱后怕犹深之眸,艾罗心头还怦然做跳,她想不出凤鸱为何要这么做,却足以肯定他对自己乍然而起的爱护之意。
这让她有些惶恐,又有些心觉炽热……
“一模一样?”
卫蜉捉剑而出,“你没有看错?”
“看不错。”
一手提刀越过书橱看向对面西向穴壁,凤鸱强作稳定再道,“应该都是眼睛位置。因为从此孔看过去,里面的对面正是我们此处的对面。”
难以遏制后怕的语气配合着鹰眸浮动,使得垣容不由自主的同李林泽对看了一眼,李林泽随即朝卫蜉使了个眼色,“再试试。”
卫蜉果断提剑走向西面穴壁,找准其隐约浮现的鹞雀眼睛位置一剑刺了进去。
剑刃没入无声,再抽剑向其内里一望,卫蜉转过来的瘦削脸颊已有渗白,薄唇颤抖的跟着点了头,“确然一模一样,就连他......”
细眼转向被凤鸱踢到穴屋入口的孩童尸体,卫蜉沉沉艰难的再挤了两个字。
“也在。”
“还是一样,只是落下去之后并无倒顶错立之觉,就像走在平常地面一样。”
刻钟过去,除了东面豹眼位置以及西面雀眼所在,最后只在书橱顶部的西边近位又找到一只圆眼轮廓,而在凤鸱金刀将其刺穿并破开一个一人可过的洞口后,卫蜉立刻浮游而上钻了进去。
“平常?”
得到头顶卫蜉回应的艾罗一步绕到与头顶洞口对应的东边近位,大力推开堆落在上面的厚骨简书道,“凤鸱,这边!”
凤鸱转步而至,双手握柄往下用力直刺,然以他黑金阔刀之利加之其臂力内机,刀身不过只进了三分之一,再等抽刀出来一看,上面竟黏着许多细碎之物。
“是竹纤,还有纸沫。”
将刀身细碎之物挑过几人眼前,凤鸱垂落刀尖指着地面破过去的刀锋创口再道,“如无意外,这一刀刺穿的不仅是对面地面,对面也还有着这同样一堆书简……”
“两侧以壁对壁也罢,”
艾罗扶在书橱,幽眸略有失神的也看着地面创口道,“若是以顶对顶、以底对底,那么身处其中,又该如何保持天上地下的正常之觉?”
“也许并不需要刻意保持,”
卫蜉在顶部穴室正常走动着,“因为除了一进来的下沉落地之感,我就再也没有感觉其它,仿佛不过是正常的从一个穴室走进了另一个穴室。”
“还有隐纹眼睛吗?”
艾罗扶转书橱,往上看道,“入口呢?”
“入口过去也是一模一样的穴室,”
卫蜉倒顶摇头,扭转身道,“我再找找眼睛位置。”
“我也去看看。”
眼看艾罗鬓角滑落冷汗,凤鸱大步一跨,劈开东边豹纹创口钻了进去。
垣容也走到艾罗身边,无声的支持便于静默蔓延。
片刻渐过,头顶穴室以及凤鸱所在都再次传来破壁之声,接而随着破壁创口渐大,无一例外都是一模一样的穴室入眼而来……
渗人的寂静沉郁于穴室,艾罗忽做转眸,卷起书橱一本简书紧握道,“如果只是为了彰显神力,这样一模一样的布置确实起到了如仙似神的震慑能力,但这样还不够,一定还不够......”
“凤鸱!”
头顶卫蜉忽然尖出声碎。
“看伤口!”
凤鸱踏步刚到,洞口便已落下一物。
他单臂一提,手中赫然是那孩童头颅,随之按压脸色铁青,一步跨至入口将那刚刚才被斩断的头颅也做提起。
双手提颅一对,两颅不仅长相一模一样,就连耳鼻伤口血污痕迹也都一模一样,更别说那断颈伤口之参差……
卫蜉自洞口落下,鬓角大汗道,“起初我就觉得那孩童位置有些眼熟,却没有想过会真的也是……”
“这些书也是你们才推落下去的吗?”
“再看看。”
一见艾罗蜷握书简再求证,凤鸱赶紧将两颅放下,转步再次回到豹纹东穴,卫蜉也趁此压了口气,抽剑劈开西边雀纹创口踏了进去……
很快,凤鸱眼眉回望,而自越过众人对上西穴卫蜉,两个人脸上的重重凝重已足令在场所有人都再难发声。
“出去,都出去!”
忽然一攥艾罗细腕,垣容拽着她就往外跑,“渊墟之地,时如流沙,天作地转,地做时转。再不走,恐怕里面就会多几个我们了!”
卫蜉即刻蹿出,正待携走李林泽,却是凤鸱黑影一晃,背着李林泽就站在了自己前面,卫蜉一怔,即刻让路道,“还是我断后吧。”
凤鸱也不耽搁,转身就出。
行至三岔路口,艾罗忽有顿步,压住垣容手一转而望凤鸱背上李林泽,“你们是在净池发现的那翁头血童?”
李林泽一愣,接而拧眉,“不是。是在楼下的圈养圈里。”
“你们先出,”
艾罗当即面色一沉,松开垣容独自跑向了东池甬道里,“我去净池看看。”
“凤鸱你留下。”
一攥手心,垣容也道,“她有话问你。”
凤鸱刹那疑惑,但很快就放下李林泽转给卫蜉,压刀追了上去。
值此危急,卫蜉自然以李林泽为先,而垣容又不善技击,无论从那个角度来看,都只有自己留下来才是最优选择。垣容当此点出艾罗话意也并非随意,反而是在有心告诫自己该说的可以说,不该说的,那自然也是……
不能说的。
东面甬道湿气更重,隐约还有着血气弥漫,艾罗眉头越皱越紧,步伐也不由得稍作轻点加速,而至七拐八拐终到尽头,她又赫然一步退后,望着眼前腐腥弥漫的血池捂住了鼻子。
血池不大,只有丈许宽径,表面颜色杂绿发黑,也不知是累积了多少年才形成的一层厚脂腐类,周围到顶却有着天然腐蚀的大小上百处黝黑洞穴,让整个血池洞穴看起来异常的瘆人恐怖。再走近低头一看,每一处腐蚀洞口都有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藏纳其中。
将右手札记转交左手,艾罗蹲下去的正要去戳那黑乎乎的东西细看,却先有一柄刀尖走在了前面,仰头一看,正是凤鸱。
“都是死婴。”
见艾罗缩手,凤鸱又把刀尖往前。
“知道啊,只是想亲眼瞧瞧而已。”
幽眸不经意的扫过黑金阔刀挑开的黑团正是婴儿颅顶,艾罗一挽左手札记背在身后,起身沿着血池边缘开始小走,“你家小主子应该提醒了你该说的可以说,不该说的也就不该说,对吗?”
正自合上死婴裹布的刀尖一顿,凤鸱原以为自己在听到艾罗此话时应有些意外,但事实上,他内心却非常平静,平静的一路蔓延纠结竟于此全都沉没了下去。
“是。”
他回身答道。
“那我也懒得为难你。”
心想这柳州王女心算已至于极,难怪谢家那块木头会甘为人器,艾罗又道,“只让你说说你们是怎么发现的此地行不行?抑或是,根本就不是你们发现......”
“……”
锁住艾罗不受所扰的姿态漫漫,凤鸱想了想,收刀说道,“是不是从一开始你就认为那翁头血才是这些死婴的相对之物?”
“学得倒是蛮快。”
回看凤鸱一眼,艾罗转回去又道,“既是自满自合,‘净池’便也应有生有死,外面既然有那么一个翁头血还活着,那这‘净池’便也只有死物才行。如今死物遍地,偏偏穴屋之中也还有着那么一个生童所在,便由不得人不去猜测那翁头血并非此中一环。既非此环,老板娘便也不是布阵之人,你们自然也就不能通过她来发现此地。”
“……”
轻微叹了口气,凤鸱再道,“我真的是在昨夜才遇见的他们。至于他们为何要给垣容许下成王许诺,以及夺你头颅之事我一概不知因果。两人也在进入此地之后再也没有出来,而若不是垣容万分恳请,我也绝不会同意她们此行下来,但你也并没有完全猜对。”
艾罗回头,“老板娘留有线索?”
“是。”
对迎这反应甚快的幽眸回问,凤鸱沉声,“你一定想不到那会是一本杀人札记。”
“札记?”
陷入疑问深思的艾罗侧眼一看血池紧了紧左手札记道,“那是不是其中的记录方式同我们在穴室看到的……”
“没错。”
凤鸱颔首,“如果札记所言为真,那迄今为止,老板娘至少杀了不下百余人,且将每一次杀人的前因后果都记述的非常清楚,其述风格,正是我们在那奇怪穴室看到的起居录风格。”
“那么……”
右手勾起腰间白色小囊晃在指尖,艾罗继续小走在血池边缘,“是不是就可以说明老板娘不是不知道地下有这么一个隐秘监察所在?但既有专人在做监察记述,她却为何又要独自成记?莫非是这地下监察对象中并没有她?但是……”
“但是什么?”
缓步跟着艾罗,凤鸱自是注意到艾罗的幽眸眼角从未自这血池表面离开,但即便也似她一般看着血池,他却除了污垢重重以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札记记录的时间线非常之长,又细碎至此,就说明一定不会有人例于这监察之外。”
忽做负手停步,艾罗开始往前倾了半个身子的俯身望着血池,“想必这老板娘正一定在想着法儿的去......”
“逃避这监察。”
“......”
话至于此,凤鸱已经大概听出了艾罗的话里所指,但不知为何,望着这人一阵倾身且眼角有光的倾注姿态,他忽然就有些不忍打扰。但忍了片刻,终究还是怕再待下去会有别的变故,便故意烦躁了些语气,“你还要看多久?”
“啊?”
被打断的艾罗表现出恍然,随即抿唇一笑甩着白色小腰囊直起了身,“我只想着此处孩儿虽是可怜,却也不能将他们尸骨全带出的导致郡上百姓惶恐,不如就此洒些敛神用的化尸粉下去,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来世也投个好人家去。”
“是吗?”
凤鸱存疑,鹰眸不定的锁住她唇角笑意,“那是不是还要我帮着你的把这洞穴的里的孩儿尸体都丢进去?”
“女儿家阴气重,自然是要劳烦你这血气方刚的......”
话还未完,艾罗忽是大退一步喝道,“抓住它!”
凤鸱反应快极,伸手就捞住了那从血池里忽然蹿出来的东西,可血池污垢太滑,那东西稍一蹿步就从他手底下溜进了甬道于消失。
“你好没用!”
意想不到的呵斥响在耳边,身边人更红影一闪的没了踪迹,气得凤鸱强运内机一压满脸气涌泛红,甩开满手腥臭污垢的也赶紧跟了上去。
艾罗刚追出小屋,就见谢知也一身黑绣彩纹的蒙眼侧立于在篱笆道中,而在其恍如观花拂柳的默默姿态下,一团污垢重重形似人的东西也正倒在她左脚边......
许是听见自己动静,谢知即刻自仰望祭树的沉浸姿态里有所醒转,而值她一眼侧颜朝自己转来,些许片叶恰好翩落,这人独立其后,便有了些如仙似缕的游离之意。艾罗心间一哽,动了动唇却也什么声也发不出的跟着就走不动道了。
竹飘落肩,谢知忙借此落眸,心中却无法忽视艾罗那于一刹那间就飘忽不定的表情沉陷,只能一拈刚巧落至身前的片羽竹叶缓步往过而走,“渊墟者,似如时沙,似如飞樱,师姐你本应等着我......”
步走忽停,谢知抬起衣带所蒙青眼。
“一起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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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嗨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