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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晚真莫名其妙地回过头去,正撞上萧同悲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自觉失了体面,噘嘴道:“打什么打?你是谁?”
    她尚不认识江湖人,对方不报上名姓她便惯爱没大没小,尽管早便看出萧同悲气势不凡,但也依然没搁下她皇族贵胄的傲气。萧同悲却压根不理她,只定定地望着孟醒,重复道:“现在能打了吗?”
    孟醒:“......”
    封琳折扇一收,含笑上前几步,恰好挡在孟醒身前,轻声笑道:“诶,萧少侠,阿孟这一路的确疲惫不堪,有事不如等他休息好了再说罢。”
    “几时?”萧同悲面若冷霜,眼神却半分没撇给封琳,兀自望着孟醒,孟醒被他望得心虚,他被燕还生一阵戏弄,回来就忙着哄两个小孩儿,确实不想萧同悲会这样坚定不移。
    褚晚真从未这样被人忽视,一时有些气急,当即伸手去拉萧同悲,却见他身形骤失,再出现时已在孟醒身后,抱剑而立,嗓音清寒:“你逃不掉。”
    “贫道与萧兄不再是兄弟了吗?”
    萧同悲不近人情:“根本没有封梦。”
    孟醒只得摆摆手,作势要回房间,可他手刚刚摸上门锁,萧同悲已持剑抵住他背,语带怒意:“拔剑。”
    “......”孟醒一把将还想冲萧同悲出手的褚晚真往身旁一拽,无可奈何道,“至少让贫道和元元说几句遗言。”
    “你未必会输。”
    孟醒偏了偏头,轻笑道:“赢不赢得了,贫道心中有数。”
    “你拔剑。”萧同悲鞘中归元弹出半寸,寒光猛绽,连带他眸中也如凛寒忽至,杀意毕现。孟醒抬手将他压在自己肩上的手轻轻拂落,只如拈去一片花,轻道:“你心中全是子虚乌有的仇恨,贫道赢不了。”
    “...孟无悲该死。”萧同悲正色开口,他神情冷漠无匹,只余一派肃杀,“你,该死。”
    孟醒动了动唇,眸光倾转,总算放弃解释,缓声道:“家师曾教我,放下身外爱恨,方可得道飞升。守真君不学道,想来不曾教你这些。你...小荷剑第几重了?”
    萧同悲身体僵了一瞬,随后道:“七重。”
    孟醒轻轻颔首,随手把拂尘往身后一丢,褚晚真下意识探手接住,封琳看出他用意,当即上前,却听孟醒轻飘飘道:“恨晚兄,清个场。”
    原本似若大醉的冯恨晚这才缓缓起身,盘腿坐着,托腮道:“你活腻了?”
    他话还未说完,从流剑却已倏地飞出,于青石上斜掠过一道深深的剑痕,最后直直地砸在地上,竖在封琳跟前。
    孟醒并未答话,冯恨晚便道:“即刻起,干扰他俩的,杀无赦。”
    孟醒终于自背后拔出酌霜,他其实很少拔剑,私斗也更习惯用拂尘,因为白衣裳沾了血,沈重暄年岁小,还洗不干净,可让他穿其他颜色,孟醒又自觉亏待了自己,因此不喜打打杀杀,更厌烦动刀动枪,平白无故遭逢血光之灾。
    但酌霜剑出,从来没有不见血的道理。
    剑本是剑。
    无论是对手的血,还是自己的血。
    封琳虽被冯恨晚那一剑逼得止步,却也霎时失声怒道:“你疯了!?”
    酌霜剑磨损极少,恍如新成,剑穗殷红如残阳,剑身却皎然似冷月。星月的光辉自它身上流淌,滴落在孟醒的衣袂之上,夜风恰过,袂花飘扬之间,盛起一片孤绝的凛然。
    “望萧兄切记,家师与守真君的恩怨,本是一笔勾销。”孟醒微微偏首,笑胜千里春阳,“因此今日我若死在萧兄剑下,绝非替家师偿报那莫须有的旧账。”
    “这一战,是谢萧兄信我,当日明州凤楼若无萧兄,我已难保。”
    孟醒言语停了片刻,他眼神往沈重暄所在的房间投去一瞬,但极快收回,薄唇再启:“剑道阻滞,多是因萧兄心中仇恨难释。痛痛快快打一场,自然会有突破。”
    “你徒弟怎么办?”萧同悲忽然道,“这一个,那一个。”
    孟醒顿了顿,故作苦恼道:“那可没办法,贫道只能偿还一条命,谁让他们还没有来取我性命的本事?”
    他言未罢,身形已骤飞而出,萧同悲早有预料,旋身避开第一剑,归元剑已迎面而至。
    道门的剑讲究的是上善若水,皇族子弟却信奉分毫必究,孟醒师出两派,平时一剑穿去虽也略带几分削云裂月的狠厉,但绝不乏争若不争的清和温柔之意。而这次只随他白衣层层叠叠铺漫似雪,酌霜剑忽而冲起,霎时间仿佛有新月破云,骄阳逐烟,孟醒的剑再不见曾经涓然细流的温和,萧同悲忽然抬剑,恰恰格住一击——三尺之后,是孟醒一双仿佛冰霜雕砌的眼。
    砭骨之余,似有风雷汇集,凝成一道凌厉狠绝的光。
    丝毫不见道家天然的清润,孟醒手中只如擎住了此方天下。
    萧同悲心下微动。
    归元剑终于起势,化影万千,错落而开。
    他用的是小荷剑,意取莲叶接天,听来似乎精巧细致,温柔和润,却是守真君绝杀四方名侠的杀人剑。因在他手中,莲叶接天,更是长成蔽天之势,守真君的疏狂孤傲,举世皆知,也正因此,萧同悲初战告捷,人们便唤他——“碧无穷”。
    小荷非荷,莲叶非叶。
    他的七重剑道臻至圆满,他的道心亦是圆融,偏偏卡在此处瓶颈,正是因他存了无可摒弃的破绽——恨。
    但这绝不是教人小看碧无穷的道理。萧同悲虽寡言,心中狂傲却丝毫不输当年萧漱华,他的骄傲凝在归元剑上,一披一拂,都是大开大合的果决杀伐,看似如书画写意,自在随心,却连破风之声都如雷霆滚滚,胡马嘶嘶,旁观如褚晚真岑穆一般武道低下者,早已情不自禁地捂住耳朵,连他二人两剑激叩时连溅的星火都不敢入眼。
    “师父会输吗?”
    褚晚真问这话时,自己都能感觉到嗓音在微微发抖。
    封琳沉默片刻,按在长离剑上的手同样颤抖着,转头向冯恨晚道:“冯前辈,难道您当真要坐视不管吗!”
    冯恨晚依然盘膝而坐,眼睑抬也不抬,慢声说道:“本座管与不管,也轮得到你来置喙?”
    他当然不会管。
    正如当年的孟无悲和萧漱华,孟萧二姓,分明皆非血缘,却偏偏一定要有这一战。
    而他在当年同悲山之乱时便是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今日也不过是不得插手的打戏看客罢了。
    他们一番唇枪舌剑,孟醒和萧同悲却已过上数百回合,二人终于暂时地分开些许。
    封琳趁机道:“萧少侠,你可想过阿孟死后,元元该如何自处?”
    萧同悲偏了偏头,平递一剑,与孟醒错身而过。反而是孟醒于百忙之中回给一眼,轻笑一声,酌霜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两人再度战在一起。
    他们都是轻功高绝之人,自然不会困在这方寸之地,百来回合不分胜负,都是全力以赴,心有灵犀地旋身点足,跃上陡峭山壁,踏步连连,剑锋亦在山壁上割下深深的剑痕,金石激鸣之声不绝于耳,飞扬的尘土更将他二人笼在其中。
    两尊阎罗离了本场,剑鸣渐远,岑穆这时才听见有人撞门的声音——竟然正是沈重暄所在的房间。
    “...沈兄?”
    方才打斗声这样激烈,几乎无人能听见有人撞门,即使听见,也来不及深思,这时才听得沈重暄撞门的声音,岑穆奔去一看,才发现孟醒方才在锁上摸的那一下竟是将门锁了个死。
    冯恨晚内力高深,听力过人,当然不会漏过,这时听音辩位,似乎发觉了岑穆动静,才寒声冷道:“回来。”
    岑穆犹豫片刻:“可是,沈兄他......”
    “滚回来。”冯恨晚嗓音冰冷如数九寒天的朔风,“孟醒没回来,谁也不准动那扇门。”
    褚晚真却猛地回头,双眼微红,怒骂道:“你再不救我师父,本殿要你们通通给他陪葬!释莲——”
    程子见却飞步上前,伸手捂住她嘴,褚晚真怒极恨极,在他手上狠狠咬下,直咬得渗出血来,程子见依然神色平静:“殿下,江湖的规矩,谁也不能例外。”
    “这是他的命。”
    释莲低头念珠,宣了声佛号,却是第一次没有执行褚晚真的命令。
    封琳握着拳,他掌心都掐出了血痕,可他同样没有越过从流剑划下的边界——哪怕半步。
    万籁俱寂,只有远处依稀可闻的轰鸣,和房中越来越轻的撞击声。
    良久,褚晚真的哭骂也终于停止。
    她也意识到,她的特权,在这里无处可使。
    谁也不记得是那边的打斗先停,还是沈重暄这边的动静先停。
    直到一声尖锐的响动,数片木屑轰然炸开。
    沈重暄面色青白,而他手中擎着一柄点酥剑,此时仍泛着湛湛的冷光。
    他面前的门,终于灰飞烟灭。
    他身形摇摇欲坠,却坚定地仰着头,眸光闪烁如天上星辰。
    “阿醒呢?”
    冯恨晚凉凉道:“他们注定有此一战,你又何必去给他添乱?”
    沈重暄望向岑穆,岑穆仍还犹犹豫豫,却是褚晚真蓦然指向一处方向,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在那边!师兄,在那边!”
    “......”冯恨晚低了低头,不再多言。
    程子见却忽然抬起眼睑,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剑,突兀道:“......点、酥?”
    这次拦住他的却是封琳,长离剑杀机不掩地停在他颈边,生生止住了程子见几欲拔剑的手。
    沈重暄足上微微用力,点上一处树干,正要跃上山壁,才听冯恨晚开口发问:“你图什么?”
    沈重暄没有回答。
    或许是因为他承诺过,沈重暄的道,是让他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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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到这里的时候就在想,元元有没有彻底成熟。他从依赖家里,到依赖孟醒,再到意识到不能依赖孟醒,然后是现在的试图保护孟醒,原来只是几个月的光景罢了。
    喜极而泣的是元元终于掉马了,程子见也是很强很苦命的一位路人(?)啊。
    5555现在才发现昨天写完没有设这章定时,所以发晚了,我是憨憨。另外是因为最近在忙入学事宜,所以是尽量保持日更,但不一定能在五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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