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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9

      出事的十字路口那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交警正在设黄色激光束线警戒栅栏,郑旦跑得气息紊乱,险些撞倒过路人。他脚步踉跄,拨开围观人群,一颗心七上八下,手指不停抖动。
    刺目警戒线后是一大一小两具车骸,车头俱毁,驾驶座挤撞变形,地上到处都是车身碎片,犹如被刚猛野兽狠狠嚼噬过再吐出的残渣。郑旦一双眼乱扫,心脏猛跳,生怕看见触目惊心的血迹或者血块,
    人群议论纷纷,警察过来驱赶闲杂人员,郑旦大胆拦下一名警员,意图打听林奇踪迹。对方撩起眼皮,狐疑又不耐烦地问他来历,郑旦谎称家属。
    媒体车赶到,街上人流四蹿,不少吃瓜群众端起手持移动终端,现场直播这场祸事以及后续。
    郑旦的失控情绪即将喷薄而出,他眼底泛起红血丝,艰涩滚动了下喉结,沉声问:“伤员呢?有救出来的人吗?”
    警员指了指不远处的医疗车,说:“那边。”
    郑旦又开始跑,广告飞行器擦过他的脸颊,勾出一丝血红,他也不觉得疼,只觉得胸腔中的氧气快被榨干,呼吸不过来。
    他害怕,害怕看见他最不想看见的情况。
    救护车的车身嵌着led屏幕,绿色十字架在屏幕上发出荧光,架身里刻着一支权杖,权杖张开翅膀,杖身上缠绕着只衔尾蛇。几个白色担架埋在荧光绿中,蛇影憧憧,权杖投影斜刺在洁白布单表面,其中一张布单下蒙着一具人形。
    郑旦看得头皮发麻,差点眼前一黑,腿软倒地。
    “林奇,林奇!”一声接一声,郑旦喊着,跌跌撞撞地向那凉透了的躯体移去。
    突然,腰上一沉,有人全力抱住他,哑声低吼:“发什么疯呢!”
    郑旦大惊失色,扭头看见一脸血污的林奇眉头微蹙,喘着粗气,像是死里逃生。不,是真的死里逃生。
    “奇奇,”郑旦几乎喜极而泣,想双膝跪地感谢上苍,“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吧......”
    一位护士冲过来,欲为林奇喷治疗剂,林奇摆摆手,半边身子压在郑旦肩上,嘶哑道:“扶我坐一下。”
    话音刚落,林奇就滑了下去,郑旦在林奇与地面亲密接触前就把人捞进了怀里。
    林奇勉强张开眼,动了动嘴唇,平静而虚弱地说:“郑旦,你他妈磨磨蹭蹭地,来太晚了.....”
    “你不要说话,”郑旦抱紧他,眼眶红得厉害,“奇奇,我来了,我就在这里。”
    郑旦这句话一说完,林奇就陷入了昏迷,他很安心地阖着眼,像是在睡觉。
    萨根家的家宴,看来又得取消了。
    林奇被送往了附近的医院。萨根代表火急火燎地赶到,在走廊上拦住主治医师询问情况。医生告诉他,肋骨骨折两根,差点戳穿肺叶,多处软组织受伤,眉骨撞裂,缝合了四针。医疗舱内待一周就能好,完完整整复原。
    郑区长夫妇赶到医院时,看见自家小子正站在病房门口,情绪低落,一脸踌躇。
    “阳阳,你没事吧?”郑夫人焦切地抚着郑旦脸庞问。
    郑旦头一偏,滑出母亲掌心,闷声道:“不是我受伤了,是奇奇。”
    郑夫人爱子心切,嗤了一声,道:“妈妈关心你,你这没良心的,竟然还不领情。”
    “够了,”郑区长实在没忍住,“我们先进去看看小林奇的情况吧。”
    正说着,罗德·萨根从病房里走了出来,四人面面相觑。
    郑区长咳嗽了一声,打破尴尬,关心地问:“罗德,孩子没事吧。”
    罗德摇了摇头,然后目光移向郑旦说:“郑旦,林奇醒了,让你进去。”
    林奇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内心烦躁。罗德·萨根刚刚同他的一番争论还萦绕在耳畔。
    “这是我的最后通牒,林奇,如果你不愿意自己来,我替你向荒木局长递辞职信。”
    “爸爸,您怎么就能轻易决断,这次意外就是罪犯们的报复呢?”
    “你太年轻了,想些什么,做些什么,都太容易被人掌控了。即使今天这次算作意外,那以后呢,你有认真考虑过吗?你希望我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因为担心你的安危而睡不着觉吗?”
    “冠冕堂皇。”
    罗德没有继续争论下去,他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时刻置身在危险中,他只不过是一名父亲,替他唯一的孩子作了最明智的决定。就像他决定让医生拔掉琳瑟——他那已经脑死亡的爱人——的呼吸机那刻一样。
    他从来不曾为自己作出的任何决定而后悔过。
    “你醒了?”郑旦在病床边坐下,长手长脚却不知该如何安放。
    “嗯,”林奇轻轻咳嗽了一声,“不会死的。”
    “说什么傻话呢,”郑旦皱皱眉,“奇奇,你会健健康康、长命百岁的。”
    “然后呢?”林奇忽然这么一问,“就这样活着,然后我们结婚,住在‘黄金之城’,等着都可以退休的时候,含饴弄孙,是吗?”
    郑旦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会跟林奇结婚?在他的认知里,林奇是特别的,可那特别又不是爱人之间的,他对他并无非分之想。他深以为,这婚约不过是个虚无的象征符号,只是为了两家人在政治上联姻,所向披靡。他甚至想过,有朝一日,如果他们能遇到真正对的人,一定要解除这可笑、迂腐的契诺,并为对方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奇奇,我——”
    话还未出口,郑区长夫妇进来了,没过片刻,林奇的领导和同事们也来了。郑旦退到床尾,微微失神地盯着林奇,看着他抿着冷淡的唇,尽力压抑住不耐,适应着人们的关心。
    几乎都是别人在说,林奇偶尔回两句,再不时看郑旦一眼,而郑旦大多数时间都在发怔。
    又絮絮聊了半个小时,大伙儿终于要撤。郑旦送林奇的同事到电梯口,没走多远,听见他们在议论:
    “林奇小少爷怕是被人盯上了吧。”
    “你没看案子描述吗,那肇事车主的大车是在二手车交易市场买的。电动制动失灵,安全气囊卡住了,控制面板有篡改过的痕迹,航志里抹去了前任买家的信息,疑点颇多啊……”
    “不会又是mh干的吧,真是恶臭,跟林奇最近在调查的那件十二区武馆抛尸命案有关吗?”
    郑旦心里咯噔一下,警觉地抓住了某些信息。他飞快地转身,在电梯门快关上的最后一刻,扒进了门缝。
    郑旦窜进轿厢,众人惊异的视线投在他身上,他顶着数道视线,沉声问:“你们刚刚说的十二区武馆,是哪一间呢?”
    ***
    郑旦没能从警察那里打探到信息,毕竟案件侦破和调查都涉密,普通市民当然无法知情。他没气馁,通过关键词在网络上搜了一下,一则掐头去尾、标题悚然、关于“后巷弃尸疑遭虐待”的消息跳到了眼前。
    郑旦粗略浏览了一下,用高级图片分析系统把新闻图片作了去马赛克处理,推断出案发场所——果然和他预料的不谋而合——就是姜特德武馆的后巷。
    他有稍许震惊,却又没那么难以接受。彷佛有一根无形的纤维线,正牵引着他往一张晶膜大网扑过去,这网在光线下是透明的,只在黑暗中耀着麟光。每一只被这网捕获的猎物,都被湿腻的丝液裹住,然后慢慢窒息。
    他沉思了半晌,随后用语音助手播了姜特德的号码,对方的全息影像很快出现,俊美的脸庞如雕塑。
    “嗨,姜先生。”
    “你好,郑先生。”
    “在干嘛呢?”
    姜特德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微笑道:“说来也许不可思议,我正想联系你,没想到你的视讯先来了。”
    “嗯?”郑旦挑了挑眉,开门见山,“那证明我们心 有灵犀,所以这是老天爷的暗示,让我千万别耽搁一刻,一定要来找你,对吗?”
    姜特德和煦地笑,看不出任何比礼貌更多的情绪。
    半小时后,一辆低调的电动高级保姆车驶入了拜占庭区,它掠过了一片欣欣向荣的人工草坪,停在了四四方方的仿法式大理石音乐喷泉前,喷泉这时在放一段轻音乐,空灵迷幻,仿若把整个区域衬托出了昔日凡尔赛宫般的磅砣。
    驾驶座上下来一高挑瘦削的男人,脸色病态的苍白,脖颈脆弱修长,这些特征无一不彰显出他是名小行星带人。
    郑旦刚出公寓,就碰上了迎面走来的这个小行星带男人。
    男人恭敬地说:“郑先生,您好,伯爵让我来接您。”
    郑旦愣了愣,认出了男人,姜特德的同伴,双胞胎之一,特纳。
    俩人上了车,郑旦在后排落座。还没坐稳,特纳扭头说:“郑先生,请看看您的左手边,有一个黑色的匣子,那是伯爵送您的,请务必笑纳。”
    果然,郑旦往左边探,摸到了那玩意儿。特纳称它为“匣子”,郑旦觉得更像一个魔方。它的表面采用了一种古老工艺制成,材质为七层染色的玻璃纳米板,泛出如古典钢琴黑键一样的光泽。
    郑旦把它举在眼前研究,没看出个所以然,只看出这是一个无缝隙的六面体。怎样开盒、启动,完全摸不着头脑。
    “特纳先生,请问,你们的伯爵是不是忘了给这玩意儿配张说明书?”
    特纳启动了车子,笑眯眯道:“我只负责传话,关于说明书的问题,我这边建议您待会儿可以亲自问问伯爵。”
    郑旦撇撇嘴,把魔方掂量了几下,便收入囊中。
    “对了,我还有个疑惑。”
    “请说。”特纳十分友好地回。
    “你们为什么要称姜先生为伯爵啊?”
    “您可能有所不知,伯爵可是货真价实的伯爵。”
    “什么意思?”郑旦满脸狐疑,“一百五十年前,所有的君主立宪制度下的皇室都消失了,他怎么会有爵位?”
    “不,并不是您理解的那样,”特纳顿了顿,“如果您和伯爵有更进一步的接触,就会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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