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那群从周未十岁开始保护周未,当时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六岁,要靠自己劳动养活自己才能勉强算上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的半大少年。
那群老家在东北,早年祖父是开武馆的,再往前数那家还曾经出过八旗的勇士,为爱新觉罗皇室做过暗卫。
但武馆早在刚刚传到父亲那一辈便开始衰落了,往后更是经营不下去,也寻过出路改成时下流行的健身房,但父亲和祖父一脉相承地思想保守,生意十分惨淡。
那群的小叔那守义是个不老实的,十几岁便四处漂泊找各种营生赚钱接济家里生意,有回给人当保镖得罪了丹旸的什么大人物,差点被主家送进牢狱做替罪羊,是周未的祖父周琛机缘巧合地救他一命,打那之后,那守义就一直担任周家的安全助理。
那群是被他小叔带出来的,他不爱念书,倒是返祖地生成个武痴,十里八乡打遍天下无敌手。
若是搁在古代,说不定他有机会成为那家重返荣耀的武状元,退一步也能跻身江湖榜成为武侠小说里某个重量级的npc,可惜残酷的现实是天天有人上门告状索赔医药费。
周未当时在英泰读小学,环境并没有太多危险,周琛一度想将那群也送进校门陪读,这样将来他一路跟着周未保护他也不显突兀。
结果那群刚来不到半年,周家出了一次大事,险些失去周未这个正宗嫡亲的牡丹城继承人,那群也因此挨了叔父兼上司的一炖胖揍险些丢了工作。
周未十岁那年,被绑匪绑架过一次,就在家附近和裴钦捉迷藏的时候突然失去踪迹,周家发动所有保镖挖地三尺也没找到。
当天晚上,周琛接到了绑匪打来的电话,索要赎金一亿元人民币,外加周未的保管费一天一万元。后者带着明显的挑衅和讽刺。
周家大宅的会客厅里站满了老周总的亲信,也包括担任安全助理的那守义,那守义旁边跪着个身材平常,尚带着些少年感的男孩,正是那群。
那群的鼻孔和嘴角都渗着没擦干净的血迹,半边颧骨肿得老高,颓然低着头跪在那里。
周未是在他手里搞丢的,那群给习武三十年的叔父当着周家人的面儿打了一顿。
老周总不是刻薄冷情的人,当时仍然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眼看这孩子给他叔叔揍得爬在地上起不来。
他最宝贝的孙子丢了,那是周家的命根子,周琛胸口怒意翻滚,恨不得立刻找个人来偿命。
人是周恕之拦下的,说当务之急要赶紧想办法把周未赎回来,其他事情后面再说。
如果没有这一挡,那群很可能要被那守义废掉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抵罪,他们武行里自有一套解决问题的方式。
姬卿坐在沙发一角捏着丝帕擦眼泪,周耒还不很理解事情的严重性,吓得倚在母亲身侧偷偷用视线扫过一张张紧绷凝重的面孔,努力理解那些表情后面的含义。
一亿人民币,现金,旧钞非连号……这么大一笔钱堆起来足有一立方米,丹旸能在三日之内筹齐这样一笔赎金的世家屈指可数。
周家刚好努力一下可以做到,但亡命徒的绑匪并没有什么信用可言,拿到钱未必真肯放人,那前后就刚好发生过拦路抢劫和劫持出租车司机只抢几百块钱就杀人灭口的案件。
不然报警吧,周恕之更愿意相信警方的力量,他觉得一旦绑匪拿到赎金,儿子可能就彻底回不来了。
这提议一出,屋里人有的用眼神附议,有的明显露出更加担忧的神色。
周琛冷厉的目光扫过来,内心似乎正在经历着某种热油烹心的艰难抉择,显然他是抵触这个提议的。
姬卿揩了揩眼角站起身,细长的鞋跟一踉跄险些又跌坐回去,她说:恕之你要想清楚,那可是我们的小未,他才十岁,没能力保护自己,说不定正在经历着什么我们想象不到的……
姬卿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声音哽咽,啜泣着说不下去。
不管怎样,我要让他平安地回家,我们的小未必须一根头发一个手指都不能少地全须全尾地平安回家!
这段母子连心、母爱爆棚的剖白彻底压垮了周琛心中本就倾斜的天平,他右手一抬:不能报警,我们给赎金。
之后的两天,周家通过各种渠道筹集了七千二百万现金,一箱箱一袋袋在书房里堆出个小山。
很快,裴灏夫帮忙凑的三千万也按时到位,只等着绑匪打来电话交钱赎人。
那群给那守义关了小黑屋,很难说这是惩罚还是保护。裴钦因为周未是在跟自己捉迷藏的时候被人掳走的内疚不已,哭到发病被裴家送进医院。
时限一到,绑匪要求周家交赎金,不知是对周家的情况不够了解还是怎么,指明要一个女性亲属单独按照他们的指示付钱。
姬卿也是很拼的,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主动承担了这项危险的任务,独自开着一辆皮卡拉着重逾一吨的赎金被绑匪指使绕遍了大半个丹旸城的荒山僻岭满世界撒钱。
就这样,又过了四十八小时,大概绑匪确认周家的确没有报警,才将周未捆绑了双手双脚蒙着眼睛丢在南郊一处排水渠边的杂草丛里。
周未给救回来直接送进了医院抢救,那一天一万块的生活费显然是被克扣贪污了,小少爷虽然没遭受什么虐待也没有明显的伤痕,但整个人脱水严重,极度营养不良,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奄奄一息可怜极了。
周未给丹旸最顶级的专家救治了一天一夜才转醒过来,从那时开始,他极其怕黑,连睡觉也不能关灯,有很长一段时间对细小的声音过度敏感,甚至出现过幻听,常常在梦里惊厥。
可不管警察看在周家的面子上询问态度如何nice,周未还是无法完整复述自己被绑架的过程细节,只有不连贯的主观描述。
裴钦知道周未给救回来了,生逼着他哥把他从医院偷运出来,跑到周未的病房里扒着他大哭一场,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整整哭湿了周未的半边衣袖。
要知道那家医院病号服的质量不错,纯棉的很有厚度,能湿成这样着实不容易。
左邻右舍的病人家属都给裴钦嚎到不明所以就跟着抹眼泪,以为这间病房里的可怜孩子没挺过来,后面见到周未都是一脸见鬼的表情。
那守义在周未状态稍好一点的时候,来替自家的不肖子给周小少爷赔罪认错。
周未让那群亲自过来,看他进病房的时候形容憔悴,脸上的伤还没好,走路时一条腿也拖着不敢打弯,顿时知道这个大哥哥几天下来日子并不比他好过,是受了自己的牵连。
周未不肯让那群走,非要他留下来陪自己。
周琛没办法只好答应,又在门口加了一班保安,然后那守义照着那群的膝弯一脚将他踹跪在周未病床前,让他将功赎罪好好照顾周少爷。
等所有人都走了,周未让那群在床边的椅子上坐,指了指床头药盒里一种淡蓝色的小药片,告诉他那是止痛的,让他吃几片试试。
像那群这种自小在习武世家长大的孩子都格外看重义气,周未现在无疑是在保护他,保住他的工作,就是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最最讲义气的那种!
那群死死咬紧牙关,绷着差点被打断腿都没流一滴的眼泪,暗暗在心里发誓,今后他跟着周未一天,就要让周未平安一天,他在周未在。
然后,那群不客气地抠了几片据说是止痛药的药片吞了,整个晚上都在不停往厕所跑,上吐下泻。
这宗陈年旧案已经足足过去了十年,虽然绑匪是什么人依然成谜,案件的细节也无从探知,但所有人从刻意不去提起到逐渐淡忘,已然成为沉积河底的沙。
只有周未和那群,一直一直受着它的影响,总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一不留神踏进黑暗里,惊起沉入骨髓的凉意。
两人倚在车边吸烟,袅袅的烟气被夜风搅散,那群认真想了一会儿周未的问题才回答:“蒋先生人很好。”
所以蒋先生拜托他在休假的时间出来盯一眼周未,他就来了。
周未被他认真的模样逗笑,且对这句评价内心也是赞同的,还是故意问他:“哦?你们说过几句话,你怎么就知道他好或不好?”
“他对你好。”那群的评价标准简单粗暴。
周未叼着烟继续笑,他想听这样的话,他怕自己沉迷其中会产生某种滤镜和错觉,需要别人不断肯定他。
“冷,回去吧。”周未抬手去拉大沃的车门,又瞥见多日不见的小雪豹,犹豫,自己像个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的渣男。“怎么把它开出来了?”
“老周总让的,我加满了油,你要开吗?”那群这会儿又迟钝回去,完全没get到周未的纠结。
爷爷居然主动让那群把他的爱车开出来,这橄榄枝粗得恐怕都能做房梁了。
最近这是怎么,一个一个的都向他示好求恢复邦交,模考成绩提高一些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学渣表示无法理解。
但横在眼前的问题还是要解决的,他究竟开哪辆车回去?
车子对男人来说比作小老婆神马的也许不太恰当,但起码是裤子,两个人好到穿一条裤子,基本上才会不介意对方随便开自己的车。
周未虽然对那群穿他裤子有些接受无能,但让那群穿蒋孝期的裤子根本就是无法接受!
“你开。”周未成功被裤子的比喻劝服,毫不犹豫上了大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