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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面公子

      郎郁尘再一次清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微微蹙了蹙眉,金灿灿的阳光刺的他双目酸疼,他有点迷茫,恍如隔世般,动作也有些迟缓,我在哪?我是谁?我还活着?我失忆了吗?
    郎郁尘只觉得双眼干涩难忍,便下意识地用力眨了眨眼,两片薄如蝉翼般的东西从眼眶里掉了出来,眼前有些迷蒙,仿佛隔了层薄薄的水雾,郎郁尘心下一凉,这才反应过来,完犊子了,隐形眼镜掉了,脏兮兮的,也没带药水。
    郎郁尘是个近视,偏偏又不爱戴眼镜,总觉得眼镜挡住了他那双忧郁深邃的明星眼。
    说到郎郁尘近视的成因,就不得不提他那光辉的奋斗史。
    勤奋当如郎郁尘,半夜不睡觉躲被窝里看……书,所幸近视不大严重,看近处……额,勉强,看远处……额,撞墙。
    郎郁尘满脸哀怨,腿不好,眼也不太好了,这可怎么混。
    郎郁尘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头都是昏的,还有点胀痛,浑身疲软,难不成睡太久了的缘故?
    有点渴,还有点饿。
    他嘴唇阖动了一下,嗓子眼又干又涩,他环顾四周,还真让他瞧到一团明晃晃的身影,那人背向他,着一件华丽丽的金色锦袍,似有花纹,至于什么花纹反正也看不太清楚。
    阳光洒在他的肩头,落下一片金芒,显得此人更是贵不可言呐,差点晃花了郎郁尘的迷糊眼,佛说要有光,这人是个佛。
    郎郁尘小心地挪过去分寸,朝这金佛弱弱地问道:“兄弟,什么时辰了?”
    声若闻呐。
    那金佛闻言侧了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灰,那一头未束的墨发跟缎子似的散了半身,一张金色面具覆了整张脸,只露了双眸子,两个鼻孔和一张薄唇,他冲郎郁尘微微笑道:“未时。”
    原本萎靡不振的郎郁尘一听这话,差点就跳起来,未时不是下午了吗?自己这么能睡?
    完了完了,赶不上了!!
    你们损失的只是修仙的机遇,我损失的可是命呀,哇呜……
    “兄弟,你怎么不叫我……完啦!”郎郁尘气的抓耳挠腮,捶胸顿足,神情如丧考妣。
    那金面公子未答话,只是徐徐走近,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缓缓递给郎郁尘,轻声道:“饿了吧,吃点。”
    郎郁尘原本躁怒的心情被这么一句温柔款款的话瞬间化解的烟消云散,这声……怪好听的,轻轻柔柔的,温温润润的,像一片轻羽在心尖上撩拨着,酥酥麻麻,郎郁尘不由地心头一颤,身上倏地起了鸡皮疙瘩。
    这绝对不是人,一句话都这么摄人心魄。
    郎郁尘一个愣神,脑海中浮现出昨夜那条巨龙,还有突然消失的小宝。
    我的小宝,他被龙吃了!眼前这个家伙莫不是?
    郎郁尘对于昨晚之事莫名健忘,他只记得忽然消失的小宝,还有那条在他面前肆意张扬的巨龙,至于前因后果以及细节,他选择性地遗忘。
    郎郁尘阴恻恻地打量着此人,身量非常,昂首阔背,倒是玉树临风之姿,只是为何覆个面具?
    但凡遮着面的人大概有三。
    其一,大奸大恶之徒,见不得光,怕出门被打死,没毛病,有道理。
    其二,长得丑,怕吓人。有自知之明,还不算太坏。
    其三,难不成是太好看了?太招摇怕被人惦记?
    郎郁尘暗自腹诽着,越想越觉得第一条和第二条比较合理,于是不由自主地忽略了第三条。
    想着想着,忽然一个悲愤交加,抬手打掉那碗粥,一边往后挪,一边义愤填膺道:“什么仇什么怨,你连一个小孩也不放过!”
    那碗热腾腾的粥悉数洒在那金面公子衣襟上,粥溅到他细白的脖颈上,那金面公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用衣袖抹了抹,脖颈处便留下一片星星点点红斑,料想胸口上那一大碗粥估计烫的也不轻。
    这妖怪该恼怒了,算了,连自己一块吃了吧,还能与小宝作伴,反正修不成仙也是死。
    郎郁尘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不过死之前还有些遗言不吐不快。
    “生而为妖,我劝你善良!”
    “等你吃了我,可别再伤及无辜了。动手吧,不对,你动口吧,最好一口把我了结了,我不怕死,我……怕疼!”郎郁尘脸一冷,头一扬,倒有几分英雄气概。
    那金面公子怔怔地看着他,既不动手,也不说话,眼神里有些哀伤,有些落寞,甚至还有些……痛苦。
    这下轮到郎郁尘震惊了,这个妖怪不吃自己,竟然对自己装可怜?怎么瞅着也不像,自己这副模样,莫说一个妖怪了,随便一个凡人也能把自己轻易解决了,装可怜实属多此一举,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什么唐僧肉,谁稀罕似的。
    “喂,你这是做什么?要吃便吃,装模作样做什么,我见不得这副可怜相,抠心窝子。”郎郁尘朝前挪了挪,鬼使神差般地伸出一只手在那妖怪面具上轻轻抚了抚。
    谁知道那金面公子陡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郎郁尘的手,道:“我不是妖怪,我是……”
    金面公子喉头攒动,竟是欲言又止。
    郎郁尘一个心惊,盯着他细细端详了一番,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面具盖的那么严实,鬼才看得出来!
    “你到底是谁?我的小宝呢?你把他弄哪去了?啊呀,你是什么鬼啊……”郎郁尘一顿夺命连环问,激动地抓狂哀嚎。
    “他很好。”那金面公子凑近了些,抚了抚郎郁尘的发顶,像大人哄小孩般地温情款款。
    郎郁尘总觉得这感觉有些似曾相识,怪的很,可又说不上来,自己是个不爱费脑子的人,想问题从来不深入的那种,反正自己赤条条来,赤条条去,也没什么多计较。
    “哎,算了,疼不疼?”郎郁尘一边说着,一边又不忍地撩起袖子替那金面公子将粥细细清理干净。
    那金面公子挡住他忙活的手,道:“你看。”
    一道金光闪过,两人身上的粥倏地一下不见了,妖怪脖颈上的红块也没了,依旧白皙无暇。
    “你会法术?”郎郁尘瞪大双眼,一脸不可思议,这么说,那碗粥是他变出来的?不会是用什么烂树叶之类变出来的吧,还好没吃。
    “我怎么舍得再伤你。”言罢,金面公子正欲起身,却见郎郁尘死死拽着自己不松手。
    什么叫再伤我?难道我被他伤过?
    郎郁尘一头雾水,随即明白了过来,他吃了小宝,可不就是伤了他。
    “你要去做什么?”郎郁尘怯生生地问,他满脑子都是那条巨龙张牙舞爪地身影,还有那突然消失的小宝。
    他笑道:“我去给你弄吃的。”
    “你不会用几片烂树叶变给我吃吧?”郎郁尘警惕地问道。
    “原来你怕我用什么脏东西变给你吃?”金面公子凑到他跟前,离郎郁尘很近,近的很离谱,鼻尖几乎贴到郎郁尘的鼻尖,郎郁尘心一慌,像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往后挪了又挪。
    “你别离这么近,你退后些。”郎郁尘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害怕而紧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莫非自己……
    我的娘哟,郎郁尘,你真是有毛病。
    郎郁尘在心里狠狠地谴责自己。
    这一激动,一个不留神,撑着身体的胳膊肘一软,后脑勺就这么脆生生地砸下去,竟然没有一丝疼,还有点温暖,郎郁尘扭头一瞧,那金面公子竟如风驰电掣般地垫在自己脑后,自己就这样整个躺在他的怀里,那金面公子正目光灼灼地瞧着自己,好似情郎望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一般。
    这家伙竟是个色胚,还跟自己一样是个盖!
    也难怪,谁让自己长得……天生丽质难自弃。
    羞涩。
    郎郁尘浑身像被蝎子叮了一般,迅速腾起来,又往后挪了挪,讪笑道:“我可不想吃烂树叶,我又不是虫子。”
    “不会,你要愿意,饮我血啖我肉也成,绝不让你吃树叶。”金面公子无奈地笑了笑,续道:“你似乎很怕我?”
    “你太热情了。”郎郁尘轻咳了几声,尴尬地搔了搔头,仿佛做坏事被抓了似的,又有些委屈,明明是他自己的言行不太正常,怎么自个儿心里没点那个啥数呢。
    “我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
    郎郁尘睨了他一眼,满脸迷惑。
    金面公子起身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等我,我去给你再弄点吃的。”
    “我不吃树叶!”郎郁尘朝他喊道。
    “不会。”
    余音未落,一个精致的银色水壶飞到他手中,那妖怪身形一闪,金芒毕现,人就倏忽不见了。
    郎郁尘也不做他想,只顾仰起头将那水壶里的水喝个精光。
    这水大致是神仙水,喝完后精气神十足,浑身充满力量。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这货绝对是个妖怪,还有点……毛病。
    郎郁尘捡起拐棍,拔腿便一摇一晃地逃了。
    大概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不一会他便吃不消了,因为他迷路了。
    日头已经不早了,再走不出这荒郊野岭,估计自己将成为野兽们的囊中之物了,思及此处,郎郁尘又有些后悔了,横竖都是死,不如留在那妖怪身边,至少还能吃顿饱饭,现如今,即便没有被野兽叼走也便是个饿死鬼了。
    郎郁尘摸了腰间那只银壶,上边刻了几朵红莲,没有色彩,却很精致,郎郁尘指腹轻轻摩挲着,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安稳,又带着些许悲伤……
    郎郁尘十分沮丧,自己这副模样连只老母鸡也跑不过,还妄想逃,逃什么逃!你逃个球?
    一个腿软,郎郁尘跌落在地,却没有再爬起来,反正横竖都是死了,还费那劲干什么玩意,打哪里跌倒,便在哪里躺着吧。
    躺着等死。
    抬头便是晴天,云朵像棉花一样柔软,像玉一般温润洁白,虽然看着像隔了雾,阳光依旧刺眼,心情像跌落深渊。
    郎郁尘心里恨恨道:想我郎郁尘一世英名尽毁啊!
    这么想倒有些不要脸。
    倘若此时那个白衣公子过来……
    正当郎郁尘胡思乱想的时候,那白衣公子并没有来,他逃避的妖怪倒是来了。
    郎郁尘眼里的妖怪冲他温柔一笑,牵着他的手,腾上天空,脚底踩着洁白的云朵,风呼呼地在耳边乍响,灌的耳膜生疼,郎郁尘挣脱他的手,赶紧捂住耳朵,一个身形不稳,便往下跌落,郎郁尘不住惨叫。
    电光石火间,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郎郁尘吓得双目紧闭,浑身僵硬,脸色煞白,三魂丢了七魄。
    老子恐高哇!这呼啸而来的风吹的他更加胆颤心凉。
    那金面公子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他右手一挥,一道金灿灿的屏障将二人罩住。
    狂风忽地就没了,脚底下如蚂蚁一般的景象也没了,世界瞬间宁静了。
    郎郁尘赶紧抽出身来,缩肩躬背,那根拐棍握的死紧,只是这姿势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不过郎郁尘可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该姿势令他踏实无比,此姿势进可攻退可守,一言不合就……戳废你二弟。
    只是他忽略了一个词——徒劳。
    “你为何怕我?因为我会法术吗?”金面公子一脸疑惑,不解地问道。
    声音温柔无比,丝毫没有半点责备郎郁尘刚才私逃的事情。
    “你到底是不是那条恶龙?我可是亲眼看到它把小宝变没了!”郎郁尘的心剧烈颤动着,仿佛要崩裂开来。
    金面公子没有回答,眸色黯了下来。
    果然,默认了。
    确认过眼神,是不想理的人。
    郎郁尘气的背过身不再看此……妖,心中意难平。
    “我没有吃他,更不会伤害你。”金面公子近了几分,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他,真诚道:“你信我。”
    郎郁尘正饥肠辘辘,也顾不得体面,毫不犹豫地放下防备,扔掉拐棍,十分没出息地将他手中的食物接了过去,心下暗道:我信你个鬼哦,你说的话我连个标点符号也不会信!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该低头时就低头,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我为食物折腰又何妨……
    “你若是怕我,等送你到万秋山,我便自行离去。”
    不知为何,郎郁尘从这话里听出了淡淡地哀伤,登时心下一软,语气缓和道:“你以后切勿再伤人性命了,血海无涯,回头是岸。”
    这话怎么说的自己跟个老秃驴一样。
    刚说完郎郁尘就后悔了,狠狠咬了一口纸包里的桂花糕来掩饰自己的懊恼。
    金面公子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握着他的一只手,温柔缱绻。
    郎郁尘丝毫不察,也没再挣脱这温柔一握,只是背靠着那金色屏障,没心没肺地一边吃着桂花糕,一边心思飘到了万秋山,想着那个绝美无双的白衣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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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郁尘:呔,你这妖怪,哪里逃!
    金面公子:我不是妖怪。
    郎郁尘:那你是谁?
    金面公子:我是谁你心里没数吗?
    郎郁尘:一,二,三,四,五,六,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