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九日的意识从游戏中脱离出来, 缓缓地睁开眼睛, 触到古老的天花板。
    他摘下光脑头盔, 揉了揉额头, 精神有片刻的混沌，在游戏里杀了上千人, 杀得都麻木了。
    迦蓝圣殿的成员前扑后继地冲上来, 被他和永恒公会的人杀得片甲不留, 整整一个小时, 迦蓝圣殿血流成河, 保护时间终于过去了，公会驻地化为无形的数据，烟消云散了。
    辉煌数年的迦蓝圣殿，终于在今晚如繁花落幕般，消失在游戏世界了。
    而终结者，正是东九日和永恒公会，以及东诗雅和她的手下们。
    东九日抚了抚额，略为头痛。不错，到后来, 妈妈和天佑等人都赶来了，直嚷着有好玩的事居然不叫上他们，太不够意思了。
    杀人, 是好玩的事吗？
    虽说只在游戏中杀人, 但百分百的仿真度, 会给人造成无法预计的心理阴影。东九日在唐宝时, 常与血腥打交道，又一直开着百分百的仿真度，早就克服了心里障碍，杀起来人，毫不手软。
    不过他显然低估了妈妈的能耐，这个在他面前柔弱软萌的女人，战斗时，既凶悍又勇猛，一招一式充满了凌厉，俨然是个狠角色。而护着她的十个男人，更是如狼似虎，抢人头，不逞多让。
    终于，气势雄伟，金碧辉煌的宫殿，成了过去云烟，众人一阵唏嘘。
    完成任务，一行人回到魔女堡，东九日与其他人打声招呼后，便下线了。
    “咕咕——”
    古怪的声音响起，东九日拧了下眉，下意识地摸着胃。
    他……似乎忘了吃晚饭？
    一看识别器上的时间，二十三点四十五分，再过十五分钟，就要凌晨了。不知现在去厨房，有没有剩余的食物？
    他下床，来到柜子前，拿了一套休闲服，换上后，往门外走去，刚一开门，差点撞到靠在门上的人。
    “希瑞？纳特？斯维……”东九日微微惊讶地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睡？”
    希瑞稳住身体，蓝眼睛里充满了怨念。“你也知道这么晚了？游戏玩得开心吗？杀人杀得痛快吗？”
    世界料理大赛结束后，从纳哈大夏回来后，九日的脸色就不对劲了。然后他说累了，要回房休息，其他人体恤他，一直没有打扰他。但到了晚饭时间，九日却完全没有出来的意思，斯维亲做自了一份饭菜，和他一起送到九日的房门口。
    他们敲了十五分钟的门，房间里面没有一点回应。正在发愁之际，赫特跑过来，对他们说，维瑞克特大陆里发生大事了。
    希瑞一惊，问什么大事。
    特赫让他自己上官方论坛看八卦。
    于是希瑞和斯维暂时把九日的晚餐饭放到一旁，点开识别器，拖出虚拟屏幕，登入维瑞克特大陆的官方论坛。
    一排与“迦蓝圣殿”相关的帖子赫然入目，他揉了揉眼，不敢置信，直到看见迦蓝圣殿会长齐默尔曼被杀的消息，他震惊了。
    那个在游戏里为非作歹，目中无人的法师，竟然真的挂了！
    几个小伙伴凑到一起，不断地刷论坛，这一刷就刷了半个多小时，他们终于搞清了来龙去脉。
    九日这是进游戏，算总账去了。
    迦蓝圣殿的会长三番五次地要害九日，不管是游戏中还是现实里，手段卑鄙，行为恶劣，欲置九日于死地，简直十恶不赦。
    从九日的举动看，世界料理大赛上替换食材的人，一定与齐曼有关，否则以九日的性格，不可能会做出这样轰动的事情。
    他们很想进游戏，帮九日一起杀人，快意恩仇，无奈他们不知道迦蓝圣殿的公会驻地在哪里，更没有移动速度飞快的交通工具，在游戏里寻人，像大海捞针般艰难，还不如守着游戏论坛，看时事信息。
    迦蓝圣殿的成员有个共性，他们在游戏里被杀了后，第一时间跑到官方论坛，发泄心中的愤怒，整个公共版块充满了戾气。
    希瑞等人看直播帖子，追了一二个小时，紧张地等到了大快人心的消息。
    九日联合麒麟大陆的永恒公会，把迦蓝圣殿整个端了，一个小时的保护时间一到，迦蓝圣殿解散了。
    “干得漂亮！”
    诺思差点跳起来，希瑞也是手舞足蹈。
    把迦蓝圣殿这颗为害多年的毒瘤从游戏里摘出去，简直普天同庆！
    斯维及时提醒大家，九日应该快下线了。于是他们全都等在东九日的房门口，注意里面的动静。九日晚饭没吃，就不信他肚子不饿。
    果然没等多久，房门开了，他们差点和九日撞上。
    东九日面不改色地望着他们，听到希瑞的问话，没有解释。
    斯维提着一个保温饭盒，递到他面前，关心地问：“九日饿了吧？我准备了晚餐，你先吃饭吧。”
    东九日略微惊讶，望着递到面前的保温饭盒。“谢谢。”
    斯维扬着漂亮完美的笑容。“这是应该的。”
    他身为管家，自然要随时关注主人的动静，保障主人的身体健康。
    东九日没有客气，接过保温饭盒，转身往房间里走去。
    “你们进来吧。”他对身后的人说。
    希瑞动作敏捷，第一个挤进房里，其他人陆续跟了进来，诺大的房间里一下子站了五六个大男孩子，显得有些拥挤。
    东九日把保温饭盒放到桌上，对他们说：“有什么想问的？”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椅子，其他人就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围成一圈。东九日瞥了眼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随手推到角落，也坐到地板上。
    “九日，你先吃饭吧。”斯维说。
    “没事，并不是很饿。”东九日道。
    希瑞和纳特对视一眼，开口说：“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已经很晚了。”
    “九日之前对迦蓝圣殿多有忍让，为什么这一次不再手下留情了？”诺思好奇地问。
    “还有说？当然是他们会长齐曼咎由自取呗。”希瑞冷哼。
    “确定在世界料理大赛动手脚的是齐曼？”赫特问到关键问题。
    东九日黑眸幽深，隐隐还有煞气。“能在福克斯主办的大赛上动手脚的，除了内部人员，不作他想。而拥有这个权力的，一定就是福克斯家族的人。”
    “是丹顿·福克斯！”赫特皱眉。
    斯维吃惊。“难道他不怕被人发现？”
    诺思摸摸下巴。“也就是说，齐曼和丹顿又一次狼狈为奸了？”
    为什么说“又”呢？因为上次在浮岛宴会上，他们就联手害过九日一次。幸亏九日实力强大，平安无事，没让他们的阴谋得逞，阿狄森教官也向他们讨要了说法。
    但是，那一次终究没有太多的证据，福克斯家族说会给九日一个交待，结果推出一个小角色。那小角色供认不讳，说自己在游戏里被东九日杀了，一直怀恨在心，多方打听到九日现实里的信息，混进福克斯的宴会，花大量的信用点，买通了侍者。
    至于他为什么能够启动浮岛的逃生点，他吱吱唔唔，不肯说实话，强烈要求见到自己的律师后，才能和盘托出。
    目前他正在警察局接受调查。
    “显而易见！”希瑞咬牙切齿。“这次的手段太卑劣了。”
    东九日垂下眼，勾起嘴角。“游戏里只是第一步。”
    其他人一惊。
    什么意思？
    东九日淡然地道：“既然他们涉及了现实世界，那就要做好在现实里受挫的准备。”
    “你的意思是……”希瑞诧异。“揭发他们的罪行，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
    纳特摸了摸希瑞的头。“太天真了。”
    希瑞拍开他手。“怎么就天真了？”
    赫特扑捉到东九日眼里的嗜血之光，他迟疑地道：“柯林斯和福克斯都是料理大世家，他们根基很深……”
    诺思张大嘴巴。“九日，难道你想……”
    他不敢把下面的话说下去，从九日的眼睛里，他看到了野心。
    希瑞左右看看，一头雾水。“你说九日想什么？”
    纳特忍不住敲了下他的脑袋，希瑞捂住额头，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东九日笑了一下。“没什么，很晚了，你们可以去睡了。”
    见他赶人，小伙伴们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了。
    “九日，你快先吃饭吧。”站在门口，斯维的眼睛闪闪发亮，一脸崇敬地说，“如果有需要，我和我的家族都可以帮忙。”
    东九日顿了顿，颔首。“谢谢。”
    “我也可以。”诺思举手。他有一个公爵爸爸，权势不小。
    “我爸是师长，可以提供很多人手。”纳特说。
    希瑞终于懂了。九日的意思是，要让柯林斯和福克斯两个家族都付出代价。在商言商，他想撼动他们的根基，像迦蓝圣殿一样，抹去他们在现实世界里痕迹！
    这……这……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可也令人热血沸腾，激昂澎湃。
    “九日，我们菲尔德家族随时听候你的差遣！”希瑞一脸兴奋。
    东九日拍了拍他的肩。“好，我记下了。”
    小伙伴激动地走了，东九日慢慢地关上房门，走到桌边，拉过椅子，坐下，慢条斯理地打开保温饭盒。
    保温饭盒里的菜，非常丰富，有异兽肉还有新鲜的蔬菜，以及斯维特意制做的爱心小甜点。
    真是个贴心的小孩。
    东九日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什么，点开识别器，翻到卡罗尔的通讯号，犹豫了下，点开通话。
    不知他睡着了没，料理大赛后，他们两人还没聊几句，他就匆忙地走了，让雷特送他回古堡。
    滴滴声响了半分钟，东九日以为对方睡着了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瞬间被接通了。
    “……九日？”识别器里传出卡罗尔的声音。“你还没有睡吗？亲爱的，已经很晚了，不累吗？”
    东九日看了看时间。
    凌晨十二点三十七分钟。
    已经第二天了。
    “嗯，我在吃饭。”东九日说。
    “宝贝，我没有听错吧？”卡罗尔不禁扬高了声音。“现在是夜里十二点，不是中午十二点。”
    “嗯，你没有听错，我确实在吃饭。”东九日咬着筷子，轻笑。
    “理由？”卡罗尔严肃地问。
    “唔——”东九日夹了一块异兽肉，塞进嘴里，慢慢地嚼着。斯维的厨艺不错，这盘异兽肉色香味浓，质嫩不腻。
    军区的某个审训室中，卡罗尔朝身边的副官打了个手势，从位置上起身，走到门外，门并没有完全被带上，留了一条缝，从缝里可看到一个灰头土脸的男人双手拷锁，颓废地坐在椅子上，完全没有平时的傲慢和嚣张。
    卡罗尔靠在门边，透过门缝，盯着里面被审问的男人。
    “好吃吗？”他无奈地问。
    “味道不错。”东九日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用红烧的方式，会更好吃，香糯可口，汁浓味醇。”
    “亲爱的，说重点。”卡罗尔叹气。
    “我在游戏里杀人杀得太兴奋了，忘了晚餐时间。”东九日实话实说。
    “……杀人？迦蓝圣殿？”卡罗尔挑了下眉。
    “嗯。我把齐曼和丹顿都杀了，还端了他们的公会驻地，今晚过后，迦蓝圣殿将成为历史了。”东九日语气平淡地说。
    卡罗尔恍然大悟。
    怪不得他们去逮捕丹顿·福克斯的时候，他刚从游戏舱里出来，神情恍惚，站都站不稳，完全没有平时高傲的模样，直到现在坐在审训室里，仍脸色苍白，萎靡不振。
    感情是在游戏里被九日给杀了，因百分百的仿真度，让他真实的体验了死亡的滋味，精神体受到刺激，一时恢复不过来。
    他毕竟是普通人，精神力等级不高，意志不坚定，或许需要看心理医生。
    当然，现在他必须先接受军部的审问。
    “亲爱的，你应该等我一起来。”卡罗尔不满地说。
    “万俟耀既然想当我的义父，总得履行下父亲的职责。”东九日道。
    “他……呵……”卡罗尔眯了眯眼。“雷特会吃醋的。”
    “……呃……”东九日轻咳一声，“你在忙什么？还不睡？”
    “公事。”卡罗尔温柔地说，“亲爱的，你吃完了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去找你。”
    “嗯。”东九日关掉了通讯。
    卡罗尔瞪着识别器。还没有来个晚安吻什么的，居然就这样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