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旁边洗碗的苏云叶，眉头不由紧紧蹙起。
    这谁家孩子，这么大口气，跟长辈说话没规没矩的。
    他说要吃凉皮，难道是自己家的凉皮么？
    提起凉皮，苏云叶有绝对的自信，她家的凉皮要说是集市上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能让人吃了还想再吃的，绝对独一份儿。
    无意识地，苏云叶撇了下头，朝后看了一眼。
    不曾想这一回头吓了她一跳，不知啥时候那男孩竟跑到她身后来了。
    “瞅啥？”
    见一个黄不拉几，瘦得皮包骨的乡下小姑娘，转头往自己这儿看，魏航不耐烦地来了一句。
    他脾气虽然差，但架不住长得好，在县里时，学校里好些女同学都喜欢趁着课外活动的时候偷偷往他这边看，看得他都快烦死了。
    长得差不多的看，他也就忍了。
    现在一个在食堂刷碗的丑八怪，也往他这儿看，魏航就受不了了。
    他没好气地跟苏云叶错开一个水龙头的位置，站得远远的开始洗脸。
    打了半天球，早就出了一身一头的汗，身上是没法儿洗了，头还是能冲一下的。
    魏航吸吸鼻子，这特么的鬼地方，连洗个澡都不方便，还得等晚上定点，真够人受的。
    这么想着，他心里又一肚子气，往回走时一脚把一张碍事的椅子踢到了旁边。
    苏云叶冷眼旁观，不觉得可气，只觉得可笑。
    这妥妥的中二少年呀。
    明显青春期荷尔蒙分泌过剩，有劲儿没地方使。
    不过跟这种半大孩子，没啥可置气的，苏云叶也根本没放在心上，洗完碗，她笑着同郑师傅打个招呼后，就快步离开了。
    摊子那边还等着用碗呢，那才是正事。
    瞧见苏云叶同郑师傅打招呼，连多一眼都没往自己这边看过来，不知怎地，魏航心里又有点不大舒服。
    “她谁呀？”
    魏航问。
    原本他还以为这是食堂新招来的洗碗工呢。
    “就是……就是卖凉皮的那个……”
    郑师傅有点哭笑不得。
    想吃人家的凉皮，结果还把人给得罪了，这位小祖宗真是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啥。
    “什么？上回的凉皮是她卖的？”
    魏航有点无语。
    那么丑的人，能做出那么好吃的凉皮？
    中二少年的脑子里，漂亮跟好吃，才是划等号的。
    一想到凉皮是那么个丑不拉几的小姑娘做出来的，他顿时胃口减了大半。
    可等郑师傅把饭菜给他端来，魏航又吃不下了。
    这么热的天气，吃一碗凉皮多凉爽，谁要吃这么热腾腾的饭菜，吃完浑身都汗得油腻腻。
    “我还是想吃凉皮。”
    他拿眼睛扫向郑师傅。
    “行，我现在就去。”
    没办法，郑师傅认命地从后厨拿了个大碗，往集市上去。
    人家小姑娘洗个碗不容易，还是自带比较好。
    回到摊位上，苏云叶手里一刻不停地浇油辣椒，拌凉皮，收钱找钱。
    手里没闲着，她脑子里也没闲着。
    不知怎地，刚才遇见那个中二大男孩后，没来由地，她竟然想到了离开双井村生产队的那个雨夜。
    吉普车上的那个少年，年纪与刚才那男孩相仿，可两人的气质差别，却太大了。
    都是一样的年龄，一个老成稳重的不像个孩子，一个顽劣不堪的像没长大。
    也不知道还会不会遇到那个少年，当初帮着救下妹妹的这份恩情，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报答回去。
    苏云叶默默地想。
    “来一份凉皮。”
    她正想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忙抬起头。
    接着苏云叶眼睛一亮。
    “郑师傅，您来了……”
    她瞧见郑师傅手里的大碗，心里有了数，看来到底还是被那男孩支使着来买凉皮了。
    刚刚听两人对话，上回她为了感谢送给郑师傅的凉皮，他根本没吃到，而是被那男孩给抢走了。
    “您等一下，马上就好。”
    苏云叶热情地说。
    接着她让贺娟给切了两份凉皮，一份装在郑师傅拿的大碗里，一份又拿了个自家的大海碗装。
    “不用，不用，一份就行。”
    郑师傅着急地推辞。
    “上回您都没吃到，这是我一点心意，请您一定拿着。”
    不容分说，苏云叶将两个碗都塞进郑师傅手里。
    “这……”
    瞧见苏云叶又忙活着去给其他客人拌凉皮去了，郑师傅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人家小姑娘有诚意，自己再推辞就说不过去了。
    食堂那位小爷还等着，先拿回去交差再说。
    临走前，郑师傅又看了苏云叶一眼，见她正专注地忙碌着，收钱、找钱、浇油辣椒、拌凉皮，虽然忙碌，但条理分明，一丝不苟。
    真是个好孩子！
    郑师傅在心里暗暗赞了一句。
    这一天凉皮带的多，虽然卖的速度也不慢，但用时就比上一回要长许多，等娘俩卖完凉皮，准备收摊回家时，已经下午了。
    这年头也没个手表、手机啥的，看不了时间，只能凭借太阳的位置粗略判断。
    “云叶，饿了吧？咱俩还没吃午饭呢，你想吃点啥，妈去买。”
    娘俩忙的连饭点都忘了，也不记得饿。
    这会儿一闲下来，苏云叶还真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直叫，饿得慌。
    她放眼往整个集市上看过去，上午是集市最热闹也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到了下午就空荡荡的，没剩下几家卖东西的了，大部分早就收摊回家赶着吃午饭去了。
    “妈，没有卖干粮的了，要不去公社食堂看看还有没有饭菜可买？”
    “去食堂？”
    一听说去食堂贺娟犹豫了，一是心疼钱，二是她手里没有粮票，去食堂吃饭可不像集市，那都是要粮票的。
    “咱们也没有粮票，去食堂人家不会卖给咱，那地方都是供给镇上工人和那些干部的。”
    贺娟为难道。
    “没粮票？这就不好办了。”
    虽然来到1977年已经有不少日子了，可在苏云叶脑子里还没形成买吃的用粮票的思维模式。
    主要是在农村生活，粮食都是生产队给发，平时农村人也没机会下馆子，用不上粮票，他们手里根本也没有粮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