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半截，赵峰忽地放下筷子，对着贺娟郑重道：“当年的事，一直都没有机会谢谢二嫂，今天趁着这个机会，我必须好好感谢您。要不是有您帮忙，我和小霞也不会有今天。”
    他突然这么正儿八经地道谢，吓坏了贺娟。
    贺娟慌忙也放下筷子，摆手道：“哪里，我就是顺手帮了一把，算不了什么。”
    苏霞在一旁笑道：“二嫂，他要谢就让他谢，应该的。”
    贺娟正不知说什么好，赵峰又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在县城，不管有啥事都只管来找我们。只要是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尽力办。”
    他这番话把贺娟说得心里热乎乎的，不住地点头。
    “你们也是。我们好歹是在县城暂时安置下了，以后有事，尽管说话。”
    这顿饭最后是在一片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中结束的。
    苏霞是真高兴。
    自从跟家里闹翻后，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亲人来找过她。
    要说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
    今天看到贺娟，虽然知道苏大勇早就跟贺娟离了婚，可她仍打心眼里把贺娟当成自己的亲二嫂，觉得分外亲近。
    甚至在她心里，贺娟比苏大勇那个名义上的二哥，更像是她的亲人。
    等散了席，把贺娟跟苏云叶送到招待所后，苏霞和赵峰带着两个儿子往家走。
    边走，苏霞边说：“你有没有觉的，二嫂的气色比以前好了不少？”
    赵峰点头：“何止好了点，简直好了不知多少倍。我还记得唯一一次上你家，你二嫂瘦得皮包骨似的，大着肚子在搓一大盆衣服，看见人都不说话，木讷讷的，看着就叫人心里难受。”
    苏霞轻叹口气：“这么多年了，看见她终于走了出来，又能笑得开怀，我也跟着高兴。虽然她是我嫂子，可我还是得说一句，幸亏离了婚。要不然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里，还不知道要受啥折磨。”
    “是啊。”赵峰道，“她现在精神头多好，人也开朗了不少。乍一见，简直都要认不出来了。”
    “还有云叶，那闺女变化比二嫂还大。那姑娘以前唯唯诺诺的，在家里都没有存在感。可再看看现在，人变漂亮了，也活泼大方了，整个人生气勃勃的。这才是年轻女孩该有的样子呀！”
    苏霞说。
    赵峰没见过以前的苏云叶，可通过今天的接触，对这个大侄女印象非常不错。
    他是司机，走南闯北什么人都见识过，但苏云叶这样的小姑娘他还是头一次见。
    才十五岁的年纪，说话办事落落大方，而且极有分寸，有着这个年龄的女孩罕见的成熟。
    但成熟归成熟，却绝不市侩，举手投足都异常大气。
    这样的孩子，着实令人难以想象是出身于穷山僻壤的小山村里，倒好像是大城市来的。
    赵峰暗自纳罕，苏家那样的环境里，居然能养出这么优秀的孩子，也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这边苏霞两口子在感慨，另一边招待所房间里，已经躺下的苏云叶，抓着贺娟也在唠嗑。
    “妈，我小姑和小姑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小姑似乎也跟苏家闹翻了？”
    “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贺娟道，“那时候赵峰家里条件好，苏家的条件远不如现在。老太太就把你小姑许给了赵峰。后来赵峰又参军走了，大家都说他出息，苏家也对他满意的不得了。”
    说到这里，贺娟停顿了下，叹了口气才又继续道：“哪曾想，赵峰家里突然出了变故，他大哥挖水渠时掉下去摔伤了，家里求医问药的看了好久，欠了一大堆饥荒，最后人还是没救回来。
    赵家一下子人财两空，赵峰爹妈没了大儿子，老两口接连病倒，没过多久就全走了。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就剩下赵峰自己。这时候，突然隔壁大队有户人家来给你小姑提亲，说他家儿子看上了你小姑。
    那户人家有钱，肯出三百块的彩礼。十年前的三百块，一大家子人拼死拼活挣两年工分，都赚不来。你爷奶就动了心……”
    “妈，那不是我爷奶，我早就没有爷奶了。”
    苏云叶猛地打断了贺娟的话。
    贺娟先是一愣，嘴唇蠕动着好似要说什么。
    但最终她什么也没说，而是在沉默几秒钟后，重重点了下头。
    “妈知道了，咱们跟苏家……以后都没关系了……”
    贺娟的反应超出了苏云叶的预料。
    她以为按照贺娟的秉性，估计会劝自己那毕竟是亲爷奶之类的话。
    然而，贺娟到底一句都没说，反而跟着她一起，认定她们从此跟苏家不再有关系。
    苏云叶简直想为她妈鼓掌了。
    苏家不拿她们当人看，她们也就不必再认苏家这门亲。
    而嫁入苏家多年，有些想法在贺娟脑中是根深蒂固的。
    原以为要改变她的想法，还要许久。未曾想，她竟然这么快就想通了。
    看来最近的思想渗透，没白做呀！
    “后来呢，怎么样了？我小姑肯定不愿意吧？”
    “你小姑宁死不肯，可拧不过你爷奶，被关在了柴房里。”
    贺娟说。
    苏云叶嘴角抽搐了下。
    苏家也太没新意了，翻来覆去的就会关柴房。
    “你小姑不吃饭，闹绝食。苏家老两口也狠了心，一心要让她退婚嫁给别家，两边就这么僵持着。后来看你小姑人快要不行了，老两口怕再耽搁下去人没了，彩礼钱也拿不到，就直接同意了这门婚事，打算第二天就把她塞到牛车上，送到男方家去。
    我实在看不下去，就去偷偷看了她一次，你小姑求我，说她要再见赵峰一面，她死了也安心。她当时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太难受，我要是不答应她，肯定要不了几天人就没了。
    我就偷摸地把柴房门打开，把她放了出去，又给了她点钱，让她快跑。当天晚上你小姑就离开了双井村，那之后很久我再没听到她的消息。直到差不多两年后，她托人悄悄给我捎来了信儿，说已经和赵峰结婚，住在了部队里，再不回来了。本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哪想她居然又搬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