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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为什么没被请走,一直居住在周地?”雯萝摇着一把羽扇,试图驱散夏日的暑热。身下的犊车轮毂,碾压着黄土道路,发出沉重的声响。
“出师时,他的母亲病重。他就放弃了高官厚禄和抱负,回家侍奉。再后来,就是结庐守孝。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到了。”墨染流单手放在车窗上撑着侧脸,看着窗外连绵的山峦,疏懒道。
“既然如此,邀请他的君主一定非常多,一定都暗暗等着。他能愿意来毛国吗?”雯萝蹙起弯弯的细眉,摇着羽扇的手因为忧虑,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她思忖了一下又道,“我们可不可以动以利害,巧辞说服他?钜子博学多才,一定可以做到的。”
墨染流淡淡勾唇,“纵横家本身学得就是最出色的说服术。想要他们心服口服,可不容易。论谋略,这也是纵横家的看家本事。所以,要有足够打动他的东西。”
足够打动他的东西?雯萝心中跟着重复一遍。
犊车一连颠簸了几日,他们终于来到了周地。连日的奔波,让一行人都精疲力尽。但是到了周地,并没有看见来迎接他们的使者。雯萝有些奇怪,难道东道主都不安排住宿的吗?这趟差旅竟然是自费的。
就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陈阿叔的儿子陈小鱼凑了过来。他阿爹被留在毛国看家,他自然就跟了来。“翁主,既是盟会设在周朝,那么各国的君主就都回自己的府邸住了。毕竟是王都,谁家还没个两三套宅子?”
听这语气,我也有?她有些惊喜地回望跟陈阿叔长得一模一样的陈小鱼。
“姬家的祖宅,臣早就派人过去打扫了。”陈小鱼一脸得色地邀功。
“还是你周到。”她欣慰地赞道。回头想招呼墨染流,却得到一句告别。
原来,墨家在都城也有别馆,且弟子众多。墨染流要去处理一些杂事。
她心中突然涌上一丝复杂,已经习惯了墨染流总在自己身边。乍一分离,就觉得怅然若失。同时,也很怕他在君主云集的王都,被其他国家招揽。
墨染流的犊车离去后。她站在路边,看着繁华的朝都,拥挤的人群,这种失落的感觉更甚。
“翁主刚才应该苦留钜子的。”陈小鱼跺脚道,“墨家的理念虽然被各国君主不喜,可墨家机关术天下闻名,尤其擅长守城,令敌军难以攻破。翁主放他走,这不是便宜别人了吗?”
“应该不会吧,咱们的城还没造完呢。”雯萝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安,“没事,咱们安定下来就去找他。”
姬家祖宅是栋老宅子,风吹日晒雨淋了两百年。尽管派人清扫了,还是有种住在兰若寺的感觉。尤其夜风刮来,穿过破烂的窗子呜呜作响,极为阴森可怖,角落里还有耗子打架。
雯萝一边用被子蒙着头,一边安慰自己,熬过这一晚上,至少有一个去找墨染流的借口了。
次日天光破晓,她连饭食都不肯用,就迫不及待顶着两个黑眼圈,到墨家别馆去了。
开玩笑,两百多年前的锅烹出的食物,她可不敢吃。谁知道过了这么多年,这锅被人当做什么用了?
墨染流一向起得很早,他看着雯萝没精神的模样,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是我疏忽了,昨日应该留下翁主。”
雯萝知道他猜出姬家祖宅的破败,忙用羽扇扇着发热的脸颊抱怨,“早晨也这么热……”心道,你现在留也不迟啊。
墨染流温言道,“翁主今日便搬过来吧。”
就等你这么说了,一旁的陈小鱼忙吆喝着奴仆们把东西搬进来,生怕翁主留不下。
雯萝本来还想矜持一下,见手下这么急切,脸颊更热了,只得用羽扇半遮面,假装四下环顾别馆模样。
与别处都是泥筑的墙不同。这是间木制的两进宅子,门口种着不知名的红色小花,映着朝阳怒放。
几百平米的前堂和同样宽大的后堂中间隔着不大的一个院子。前堂木制地板上铺着一张张蒲草编的席。弟子没有想象的多,只有七八个。大概是因为都被派去了毛国的缘故。
就在她环顾的时候,墨家弟子端上了饭食。
墨家讲究节俭,所以饭食只有小米粥和煮青菜。这让吃了面食有一阵的毛国人,一下子回到了过去的日子。就连雯萝都蹙着细眉,拨弄着粥不语。
只有墨染流毫无反应,优雅地从容吃着饭食。似乎精致和朴素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事物。
真难以想象他曾是最奢靡王朝的太子。究竟在他身上曾今发生过什么事,可以让养尊处优前途大好的储君,放弃王位与家人反目。还有他的腿……
雯萝咬着箸尖发呆,小巧的贝齿和殷红的舌尖,引得墨染流微微一顿,眸光立时蕴上一层看不清的暗雾。
清风穿过堂间,带来野花芬芳。少女的颊边也因这风沾了几根发丝。见她还在发呆,墨染流忍不住伸过手去。修长的手指微微一挑,惊起一声轻呼。看着那如同小鹿般圆睁的眸子,手指再也不舍得离开。
第18章
“我脸上怎么了?”见墨染流神色复杂,手指迟迟未移开,雯萝以为起什么东西了,她慌忙从摸出一枚菱形小铜镜照一照。
没有啊,多光滑,跟剥了皮的鸭蛋似得。她疑惑地看过去,对方早已没事人一样,垂下眼眸,继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