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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理力争

      清正殿内
    天乾帝面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只听到一声“皇上, 大皇子到了”的禀告, 便抬起眼睛,呵斥道:“让他马上给朕滚进来。”
    如此严厉的字眼, 可见是真生气。
    徐直就站在一边, 黄公公目光一撇,见到他脸上的气愤, 不禁暗暗摇了摇头。
    感觉身边人的举动,天乾帝看过去, 便道:“徐卿先回去, 这件事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多谢皇上,臣实在没脸再教导大皇子, 愧对皇上信任。”徐直跪地谢恩, 几乎老泪纵横,然后才慢慢起身,躬身退出大殿。
    正好萧弘走进来,两人擦肩而过, 徐直脸上面无表情, 眼睛却有些红。
    萧弘惊奇地回头看了两眼,只听到背后一声冷哼, 他才转回去, 抬头挺胸, 不紧不慢地行了行礼, “儿子给父皇请安。”说完站直身体还微微笑了笑。
    哪儿一点即将接受雷霆之怒的模样。
    可是天乾帝很生气, 他见到萧弘几乎厉声责问:“萧弘,你本事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威胁授课师父,谁给你的胆子?如此仗势欺人,实在可恶!”
    萧弘几乎顺口地就说出来:“父皇,不知道徐师傅跟您说了什么,让您对我如此生气。可他毕竟是一家之言,难免偏颇,儿子作为另一个当事人,请您也听听我的说法,之后您是打是骂,儿子无话可说。行吗?”
    萧弘说完跪下来,轻轻磕了一个头。
    这个要求,就是天乾帝再不讲道理也得同意,死刑犯还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
    天乾帝道:“他还能冤枉你不成,你说。”
    “谢父皇。”萧弘站起来,定了定心神,然后娓娓将这三日所发生之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到最后他说:“父皇,儿子背不出《论语》这自然是错的,我没想过逃避。我说了,无需伴读代为受罚,我自己领,心服口服,打完之后不会向您告状,甚至谁以此攻讦他,我会替他申辩。儿子再不学无术,也知道不管是平民还是皇亲,学生学不好,被师傅打手心,再正常不过,我哪儿来的理由去威胁徐师傅?”
    天乾帝的怒气微微敛下,可眉间依旧紧缩,问:“那什么叫‘你将来别做一件错事,我会一直盯着你,也一定不会放过你’?”
    萧弘闻言再次笑了笑,他深吸一口气,问道:“父皇,徐师傅可向您说过我为何会说这句话?”
    “他要罚贺惜朝,你威胁他。”
    “那父皇,您觉得在我已经强烈表示自己甘愿受罚之下,他还要对我的伴读动手,这有理吗?课堂之上徐师傅曾言不要断章取义,会引发误解,可没想到他自己比谁都会用这一招。”
    天乾帝看着萧弘,后者身姿站得笔直,抬起头,目光与他对视,坦坦荡荡。
    “伴读替皇子而过,本是应该。怎么上书房那么多人,就你自己非得特立独行?”
    萧弘梗起脖子道;“父皇这话说得好没理,伴读之责是陪伴劝学,就如师傅之职便是授业,都不是过来受罪的。其他人拿伴读不当回事,代罚也不心疼,可不代表我就得跟他们一样!我珍惜惜朝陪伴的情谊,更何况并不是他背不出来,此事与他无关。我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错了就认罚,没那么多叽叽歪歪。”
    是啊,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简答的事情,萧弘背不出书,认罚,那罚了就是。
    天乾帝的内心就是偏的,萧弘是什么性子,他很了解,若不是事出有因,定然不会做这么出格的事。
    不过他有些奇怪,“弘儿,朕记得你论语已经背出来了,为何当堂不背?”
    萧弘理直气壮道:“且不说儿子另有打算,可就他那样,我也不愿意背。三天的时间,上书房除了我之外所有人背了个遍,除却贺明睿,伴读都被打了。谁都知道我居长,定然背不出,可他就是将我留到最后,等书房里所有人抗议,才用那种被逼无奈的样子让我背,给我拉了所有的怨恨,似乎不罚惜朝不足以平愤,儿子凭什么背?说实话,他要是真打我手心,我反而佩服,想着改变策略,下次好好上课,没想到,哼!”
    到这里天乾帝已经大致清楚了,只是徐直是他选的,不免为他多说一句:“那你不该那样威胁他,怎么,体现大皇子威武,区区一个小臣你不放在眼里?”
    天乾帝这么一说,萧弘就知道这事已经定了。
    他内心的大石稍稍落下,可他不敢松懈,他的目的可不只是洗脱自己的罪名,而是让徐直彻底翻不了身。
    萧弘的嘴巴有点干,他咽了咽口水,决定承认这个错误,“这的确是儿子欠考虑,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可我不后悔。父皇,他不敢动皇子,却可以理直气壮地打伴读,这不是欺软怕硬是什么?普通人也就算了,可他是师傅啊!言传身教,他的一言一行难道不该更加注重品行吗?”
    天乾帝面色微微一沉。
    萧弘继续说:“儿子不喜欢告状,觉得这样子的人比较无能。可我也不愿意被泼脏水,上次上书房打架的事,人人都说是我和惜朝惹事,您也知道我们忍了很久,才不得不反击。这位徐师傅他就坐在堂上,那么多天惜朝如何受欺负他看得一清二楚,可却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或者制止过一次,哪怕他害怕受到萧铭他们的报复,可他不是会跟您汇报我们的学业吗?曾跟您提过一句?父皇,儿子不愿跟他学习这种没担当的样子,相信您也不会。”
    黄公公端了茶点进来,萧弘说的太多,嘴巴干,接过茶,猛地大灌两口,结果用力过猛,呛地咳嗽不停。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天乾帝训道,但是语气却温和许多,带着一份关切。
    萧弘说:“我饿了。”
    上书房下课就是午时,还没到景安宫,又被拎到这么问话,这来回折腾,实在够呛。
    “那老奴立刻传膳,大皇子就在这儿陪皇上用吧。”黄公公说着看向天乾帝。
    后者没拒绝,他就笑呵呵地出去了。
    “我要吃枇杷露。”
    “是是是,这就让厨房做。”
    脑力的急速运转,加上体力的支出,萧弘真的饿惨了,端着碗,一筷子加一筷子,不一会儿,两碗饭就见了底,那好胃口看得天乾帝都不禁比平时吃得多。
    怪不得人言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放一般人家怕还真是养不起。
    等萧弘再要添一碗的时候,天乾帝放下筷子,制止了他,“上汤点吧,饭就别吃了,待会儿积食难受。”
    两碗饭打底,萧弘终于恢复了力气。
    他说:“父皇,这事您打算怎么处?”
    天乾帝瞧他,“横竖都是你有理,你想怎么处置?”
    萧弘不好意思道:“这个……儿子不敢置喙,谁不知道您最公平公正,向来不偏袒任何人,儿子只是讲清楚道理而已。”
    “公平公正?”天乾帝笑了一声,“朕都没问几句,你巴拉巴拉讲了一席,不就是怕朕罚你吗?”
    萧弘闻言就不高兴了,“这不能怪儿子,我一进门,您问都不问清楚,就劈头盖脸地斥责我,儿子能怎么办,只能据理力争罢了。父皇,儿子已经十岁了,您不能再当我是孩子,做错事儿子就认,该承担的决不逃避,可不是我的错误,我也不让任何人冤枉我,您说对不对?”
    天乾帝点了点头,“也是,不过徐直固然不对,可你也有错,认不认?”
    “认,没背出《论语》是我不对,也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毕竟是上书房师傅,我不该那么威吓他,这怕是唯一造人诟病之处,也是儿子鲁莽给您添了麻烦。您要是以此责罚,儿子无话可说。”
    萧弘站起来,束手垂头站在天乾帝的面前。
    天乾帝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长子,又是头痛又有一丝骄傲。
    他说:“徐直乃翰林院院正,翰林院清贵,天下学子向往之,读书人推崇他,你贵为皇子,却以权势压人,是真的犯了大忌。”
    “是,儿子知错。”
    “士林可压不可欺,他们什么话都敢说,就是朕也不能随意处置读书人,你以后当要谨言慎行。”
    萧弘心里微微一动,点头道:“是,儿子谨遵教诲。”
    “罚,是一定要罚的,冲你那高高在上这句话,来人,将大皇子杖二十。”
    萧弘脸色顿时白了,天乾帝看着他,忽然提议道:“或者让你伴读分担一点,一人一半?”
    萧弘立刻摇头,“不,儿子自己领罚。”
    护地倒是真牢,天乾帝扬了扬眉,倒是不再不多说什么。
    这二十板子是在清正殿正门口打的,侍卫,宫人都看着。
    天乾帝看着萧弘趴在长凳上,眉间皱起来,眼里带着不忍,他回过头看了黄公公一眼。
    后者小声说:“老奴已经吩咐过了,他们下手有分寸,大皇子回头躺一晚上就能下床走动。”
    “他也该涨涨记性。”
    二十杖很快就完了,萧弘身体一歪,就从长凳上掉下来,半响都没动弹,似乎痛极了。
    天乾帝眼里闪过一道急色,“宣太医。”
    “是。”
    待看到内侍们纷纷抬起萧弘,送他回景安宫后,天乾帝也转身进了清正殿,那回身的瞬间,黄公公听到他吩咐道:“着人去查查,春节里徐直都见了什么人。”
    黄公公顿时躬身应道:“是。”
    萧弘又一次在众人瞩目下被抬着回景安宫。
    沈嬷嬷和心蕊简直心都要碎了,忙手忙脚地送他到寝殿。
    然而当她们将萧弘的裤子脱下来时,却不禁愣了愣。
    红自然是红的,可除了红好像也没什么。
    二十板子?
    “惜朝呢?”气息奄奄的萧弘一扫要死不活,直着脖子到处找他的军师。
    “这儿。”萧弘回头一看,只见贺惜朝正伸着食指戳他的屁股蛋儿,还问,“疼吗?”
    萧弘额头青筋一跳,差点蹦起来,“当然疼了,二十杖啊,落到屁股上都发出响声的,那么多人看着,你以为真的只是装装样子?”
    贺惜朝缩回手,笑眯眯道:“听说执棍刑的人可以根据上面的意思,以看起来同样的力度,同样的响声却能控制伤情等级,你这是……最轻的吧?”
    “父皇说不得不打我。”萧弘趴好分享感受,“就是疼,有点辣辣的,跟上一次稍微动一下能死去活来的不一样,我感觉马上就能下床。”
    “别,老老实实趴着吧,至少得过个三天才能下来。”
    “这么长啊!”
    “样子当然得装得像一些,保不定什么时候有人就来看你了。”
    “谁会来看我?”萧弘疑惑道。
    “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不来探望一下吗?上次的《孝经》白抄啦?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到的,给皇上展现一下兄友弟恭的同时,顺便来瞧瞧你的惨样,啧啧,想想都开心。”
    萧弘:“……”
    太医火急火燎地被招到景安宫,面对着那完好无损,红通通的屁股,实在不知道自己能医什么。
    贺惜朝道:“殿下被打得痛,您看看,是不是有点肿起来了?”
    有吗?
    “怕是三天都下不了床吧?”
    怎么会,现在想下就能下。
    “您给开方子吧,冷敷内服这样好得快一些。”
    药能乱用乱吃的吗?太医有些凌乱。
    可是能在宫里混出个人样的,都有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
    板子是皇上下令打得,说是二十杖,可这哪是二十杖的伤,没有皇上旨意,没人敢私底下水成这样。
    太医心思一转,立刻开了一副去热止痛的外敷药,和固本回元的养身汤药,足足三日的量,够萧弘故弄玄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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