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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火】

      翌日,一向平淡无奇的彭宝村突然炸了锅,村民们纷纷奔走相告,胡保长家那为非作歹大儿子——胡为,让人给废了,今天早上才被家里人发现。据说惨得连自家老娘都认不出来了,就剩了一口气强吊着。
    而跟胡为一起混的几个泼皮,也陆续被人用门板抬了回来,跟一群猪崽儿似的排成一排乱哼哼,看来下半辈子只能跟炕打交道了。
    老百姓欢天喜地,甚至有人包饺子庆祝苍天有眼,恶有恶报。胡保长则哭天抢地得到处抓郎中,却没一个有能力接这烫手山芋的,倒是隔壁村卖棺材的刘老汉闻讯赶来,问胡保长要不要上好梨花木的棺材,夏季大酬宾,买一送一。
    “我买你奶奶的棺材!”胡保长抬起巴掌就要打棺材店老板,却被家仆给拦下了,说那棺材店老板的小儿子是大门派里的武师,路子硬得很,得罪不起。
    胡保长只得把气往肚子里咽,憋出一口老痰卡在嗓子里直呼噜,捶胸顿足地哭嚎道:“我的儿啊...”
    刚哭了两声,胡保长突然一抽鼻子灵机一动。他隐约记得自己村里也出过大门派的弟子,好像还是个学医的。胡保长连道天无绝人之路,忙让家仆去找那弟子的家人,命他们书信一封,请这位医修来救自己的儿子。
    又等了三天,那医修还真来了。胡为和他的小弟们被抬到了村里正中央的一片土地上,周围围满了胡保长的家丁,外圈则是跑来围观的百姓。惴惴不安的村民们全都暗自祷告这位神医能失个手,让恶人们赶紧早死早肃静。
    出人意料的是,神医竟是个清秀的小姑娘,漠然地看了一眼一抽一抽直吐沫子的胡为,慢条斯理地说了句:“不治。”
    胡保长勃然大怒,家丁们也纷纷拔刀相向。神医波澜不惊地扫视一周,冷笑道:“我青雁山弟子,有“三不医”。不医求死之人,不医该死之人,还有个‘脑残者无药可医’。三条里面他占了两条,我凭什么救他?”
    “别以为你是大门派的人,老子就怕你了!”胡保长气急败坏地抢了一把刀指向她:“老子的舅舅的媳妇的三哥的发小是风虎门的掌门大弟子!你今儿要是不救我儿子,别想活着走出这村子!”
    “我管你什么狗屁的风虎门,疯狗门。本姑奶奶不治!”神医冷哼,直接摸出了别在腰间的细剑:“要不是你们逼我表姑请我,我才不来呢。赶紧识相点让开路。我蒋紫陌医术不精,脾气不好,急眼了直接送你两刀。”
    蒋紫陌嘴上骂着,心里头可没有底。她来的时候有点太自信了,没通知同门。哪曾想这保长听见了青雁山的名号居然没有丝毫的怕劲儿。万一惹急了这地头蛇,动起手来岂不是要吃亏,她是医修不是武修,功夫并不过硬,更何况好虎还架不住群狼。
    “姐姐不要救她!”一稚嫩的女童喊声忽然从人群缝隙里响起,紧接着,一小女孩嗖地钻了出来,迎着蒋紫陌跑去:“他们害死了我娘!还抓走了赵姨姨!”
    “你们有没有王法了!”蒋紫陌将女孩护在身后,杏目圆瞪:“你们敢抓了我表姑?!不怕我青雁山荡平你的贼窝吗!”
    “要想你表姑活命,就老老实实地交出灵药救我儿子!不然...”胡保长狞笑地指了指蒋紫陌:“老子就让你这丫头赔一个儿子出来!”
    蒋紫陌咬住了嘴唇,将剑又握紧了几分,一字一顿地低呵道:“不,医!”
    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胡保长带着家丁一寸寸围攻上前,蒋紫陌一步不退地冷静对峙,眼见血雨腥风一触即发,而蒋紫陌明显处于弱势,人群堆里突然又冒出一不合时宜的声音:
    “我说,青雁山跟风虎门,哪个厉害啊?”
    “当然是我们青雁山!”蒋紫陌下意识地接了句。话音刚落,眼前突然飞来一道黑影,吧嗒站在了离她半步开外,和颜悦色地一拱手道:“借剑一用。”
    蒋紫陌被这凭空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刚把剑抬了抬以作防守,手上却攸地一空,再回过神来,剑已被那人给拿走了。
    楚弈低头掂了掂这轻若无物的柳叶细剑,抬眉一笑:“秀剑配美人,不错。”
    胡保长与家丁们面面相觑,对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很是面生,但一看楚弈那邋邋遢遢的衣服和瘦弱的身形,顿感这家伙只是在装腔作势,一名家丁便先发制人地持刀砍了过来。
    谁知刀剑相接,电光火石之间,半人多高的大刀居然被手指头粗细的剑给轻轻松松地挡了下来,紧接着,细剑虚晃一飘,剑尖贴着持刀者的脖子飞速掠过,斗大的脑袋便跟被风吹飞了的灯篓似的,在空中化出一完整的抛物线,砸在地上滴溜乱滚。
    “我刚刚琢磨了半天,你那个什么风虎门的人跟你到底是啥关系。”楚弈将剑举在阳光下,眯着眼睛查看着。见剑身没有被血溅上,这才满意地继续说道:“结果寻思半天,合着那人跟你没半毛钱的关系。”
    胡保长看傻了,直到那脑袋滚到了自己脚边才回过神来,登时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地嚎叫道:“杀人啦!”
    “啧,原来你也怕杀人?”楚弈哼笑,用剑尖戳着胡保长的鼻子轻声道:“三年前,你强娶布店老板家的小女儿,逼得姑娘跳井自尽;两年前,你为霸占孙家的粮食铺,夜里放火烧死了他们一家七口;我刚来了三天就打听到了这么些个罪证,合着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呗?”
    胡保长汗如雨下,抖得跟个筛子似的颤巍巍地指着躺在地上的胡为:“这...这都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做的!不是我啊!我...”
    “不...不是...是他...”胡为垂死之中惊坐起,又被蒋神医一脚给踩了回去。
    “哦?是吗?”楚弈笑叹这真是父子同为走地鸡,大难临头互相推:“不过嘛...”
    又是一道亮光一闪而过,胡保长的脑袋砰地掉到了地上,嘴唇还一动一动地开合着,只是已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
    “我这个人,比较喜欢斩草除根。”楚弈用衣袖蹭了蹭剑柄,双手捧着剑,转身还给了蒋紫陌。
    楚弈本不想把事情做得这么绝,毕竟修真之人最忌讳犯了杀业。然而他活了二百多年,什么糟心事儿都遇到过,深谙人心比鬼恶。今日他留了胡为一命,终究是个隐患,倘若他一走了之,受难的则是那个娘亲被逼死的可怜孤女。
    所以楚弈留了下来,把刀卖了换了点馒头,啃着馒头就凉水地等胡为他爹动手。机会,他已经给过胡家父子了,可惜他们着实嫌命长。
    蒋紫陌感激不尽地对楚弈拱手致谢:“这位少侠,如何称呼?”
    楚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扯着嗓子喊道:“师姐!我是你那素未谋面,异门异宗的亲亲小师弟呀!师姐你快叫师兄来找我们吧!”
    蒋紫陌:“...???”
    青雁山,听上去有点耳熟,楚弈眨着眼睛回忆道。他能记住大门派不多,只要是耳熟的,肯定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眼下他杀了个保长,善后工作最好是让青雁山的人出面,不然他这个散修容易被人追杀。
    于是在众脸懵逼下,蒋紫陌强忍着想打人的冲动,默默地招出一只灵鸟,把消息传给了同门,又伙同村民救出表姑,见她没有受伤,终于松了口气。
    楚弈看见蒋紫陌的师兄来了后,才安心地离去。蒋紫陌理解楚弈“冒认师姐”的小心思,又是一番道谢后试探性地问道:“少侠这般好功夫,不如拜入我们青雁山,好有个安稳的修行之地。”
    “不了不了,我逍遥惯了,受不了门中规矩。”楚弈心想,他顶着这张脸进大门派不是找罪受吗。
    蒋紫陌甚是可惜地叹了口气,只得目送着楚弈以自认为比较帅气的步伐离去。然后对身后的同门师兄说道:“带上那小女孩一起回门派吧。”
    “好。”蒋紫陌的师兄温和地笑笑,继而又板起脸训斥道:“回去罚抄一百遍门训!说什么怕给大家添麻烦才独自前来,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我们该多难过!”
    “是...”蒋紫陌苦兮兮地低下头。
    楚弈沿着乡间小路蹦跶着往前走,并薅了一根狗尾巴草来回比划。剑不沾血,剑招为虚剑气为实,头落地而尚有神志,是楚弈对剑法的最低标准。修为可以倒退,但剑术不能跌份,不然对不起“剑修”二字。
    “真是什么爹什么儿。”楚弈对胡作非为的胡为和胡为他爹甚是鄙夷:“幸好我斩草除...”
    楚弈忽然崴了脚。
    “谋财害命”加“斩草除根”,这几天让他演示那叫一个一行云流水。所以说,尘觞这柄傻剑确确实实是跟他学坏的吗...
    *
    楚弈找到尘觞时,已经是两天之后了。他有点路痴,期间走错了好几条岔路,才找到了来时的方向。
    黄昏的时候下了场小雨。高林滴露夏夜清,楚弈却无心欣赏美景。这都五天了,尘觞那家伙要是等急了,早就窜出去七八百里地了,他可上哪儿去找!
    然而当楚弈看见不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心脏不由狠狠地揪了一下。
    寂静的月光下,尘觞连半步都不曾挪动过,呆呆地看向半空中的萤火虫,瘦挑的身形仿佛快要跟身侧的大树融为一体。楚弈忽然有些踟蹰。他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尘觞,是该装傻还是充楞。就当楚弈正呆站在原地编瞎话时,尘觞心有灵犀般看了过来。
    楚弈清晰地看见尘觞打了个哆嗦,迅速向前跃了一步,僵了一下后又挪了回去,眼巴巴地盯着自己一动不动。楚弈疑惑,慌忙跑了过去。
    五天没见,尘觞好像有点不认识他了。楚弈心惊胆战地看着尘觞把他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边,脸上的表情依旧是不悲不喜,只是眸子在微微发亮。
    “内个...出了点事,耽搁了...我...”楚弈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尘觞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后,只淡淡地说道:“主人辛苦了。”
    楚弈登时觉得很是尴尬,好像自己在做贼心虚,忙赔着笑脸示意尘觞一起走。尘觞却抬手轻轻地揪住了一只萤火虫,递到楚弈眼前:“主人,你看,漂亮。”
    “啊,是啊。”楚弈局促地笑笑。尘觞松开了手,见萤火虫摇摇晃晃地飞走了,又轻声说了句:
    “谢谢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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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请大家欣赏——老慈父教导熊儿,殚精竭虑。
    楚弈:“我求你闭嘴吧。”